待走到赵灵犀面前,李锦姝叹道:“我这可算是能歇歇了!琮哥儿也不知哪来这们大的精神头儿,我骨头都要散架了!他精力忒旺盛,也太难带着顽了!”
李锦姝只字不提方才与宋嬷嬷的龃龉,赵灵犀知她是不愿声张,自己又何必去点破,惹她难堪?遂只装作一无所知,笑道:“琮哥儿素日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倒真是累着三姑娘了。快坐下歇一歇,喝盏清茶润润喉咙。”
绿茗见李锦姝鬓发微乱,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脸上,不大雅观,忙悄悄递了个眼色过去。
李锦姝会意,接过茶盏呷了一口,便顺势说道:“娘娘这里可便宜?若是方便的话,想借娘娘妆台上的物事一用,抿抿头发,略补些脂粉才好。”
赵灵犀看向阿芜,道:“你陪着三姑娘去我房里罢。拣套干净的梳具给三姑娘用。”
阿芜应了个“是”,便引着李锦姝和绿茗往后头赵灵犀的内室去了。
阿芜引着李锦姝在嵌螺钿的紫檀妆台前坐下,自己则上前,轻轻揭开了罩在菱花铜镜上的镜祔。
李锦姝对镜自照,镜中人果然是满面通红,汗湿的鬓发凌乱地贴在额角,不免有些狼狈。
阿芜打开一个雕漆梳篦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套崭新的黄花梨木的木梳、篦、抿子等物,递给绿茗,口中笑道:“这些俱是未曾用过的,三姑娘别嫌弃粗陋才好。”
妆台上,除了这套梳具,左右两边摆满了各色精致的盒子、瓶罐,盛着各色香料、胭脂、眉黛等物。
李锦姝早被吸引,由着绿茗替她解开发髻,重新梳理。看到一个象牙雕花的胭脂盒,盖子上嵌着指甲盖大小的各色宝石,她顺手拿起,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
阿芜知晓李锦姝的脾性,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下暗忖:李三姑娘素来有些小家子习气,见了好东西,便恨不得都搂到自己怀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阿芜素来是个机敏的,心想与其让她心里惦记着,倒不如先做个人情,也显得娘娘大度。她心内忍了又忍,面上却丝毫不露,只耐心地等着绿茗替李锦姝梳好了头发。
待李锦姝对着镜子左右照看,满意地抿了抿唇,又扫了一眼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眉毛挑了一挑,很是不舍。
阿芜心内暗笑,上前一步道:“方才那套黄花梨木的梳具共有六件,若是三姑娘不嫌弃,奴婢叫人包好了,给三姑娘带回去罢?”
李锦姝听了这话,果然眼中一亮,方才与宋嬷嬷口角带来的不快,立时便烟消云散了。
她扬起嘴角道:“你们娘娘身份尊贵,想来我用过的东西,她也是断断不肯再沾手的。与其让这些好东西蒙尘,倒不如给了我。那我就多谢娘娘和阿芜姑娘的好意了。”
阿芜笑道:“三姑娘说哪里话来,您是贵客,这点子东西算得了什么。奴婢这就叫人先收起来,仔细包好,回头直接给您送到车上去。”
当下三人收拾妥当,阿芜又引着李锦姝回去,此时已近午时,下人们将午膳摆在了花厅之中。
圆桌上,碗碟杯箸已摆放整齐,各色菜肴流水般捧了上来,果然是南北风味皆有,摆了满满一桌子。
待众人都坐定了,赵灵犀含笑对杜氏道:“李夫人在京中吃惯了北地佳肴,也来尝尝我们南边义安郡的菜色。这次府里跟过来了两个义安郡的厨子,还带了些南边特有的几味香料。我便让他们做了几样清淡爽口的,夫人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杜氏拿眼一扫桌面,只见盘中菜肴果然多是颜色清亮,少见浓油赤酱。她素来喜食肥甘厚味,便有些不以为然,当下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笑道:“多谢娘娘费心了。以前只听说义安郡那边饮食最是清淡,瞧这菜色,青是青,白是白,怪道瞧着娘娘这般纤弱,一阵风儿就能吹跑似的,敢情儿平日里就是吃这些个养神仙的吃食么?”
赵灵犀听了这话,见孩子们都在座,不愿与她一般见识,伤了和气,只笑不语。
倒是袁承璟,年纪虽小,心思却机敏。他听出杜氏话里的不满,便夹了一箸碧绿的凉拌赤根菜,放到杜氏面前的小碟里,笑着说道:“外祖母尝尝这个。‘鸡有鸡味,鱼有鱼味’,吃得就是一个本真滋味。这赤根菜是开春头一茬,最是鲜嫩,用清醋、麻油简单一拌,很是爽口。”
杜氏勉强尝了一口,摇头道:“嗯,是清爽,只是未免太寡淡了些。乖乖,你们王府家大业大,难道还吃不起些荤腥油水?怎的竟弄得这般素净?”
袁承璟转而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杜氏碗中,道:“外祖母若嫌方才那个太素,不妨试试红烧鲽鱼。这是皇祖父赏下来的,一直冰镇着。今天娘娘让厨子做给外祖母吃,滋味醇厚,想必您是会喜欢的。”
杜氏这才面色稍霁,夹起鱼肉尝了尝,点头笑道:“这个倒还好,软糯弹牙,有些滋味。”
赵灵犀看向杜氏,道:“李夫人常居京中,山珍海味是吃惯了的,自然觉得南边饮食偏于寡淡。今日膳房照着先王妃生前最喜欢的几样,预备了几道义安郡的菜色,也是想着让先王妃在天有灵,能看见李夫人吃着她爱吃的菜,记挂着她的口味,想必心中也是欢喜的。”
杜氏听了这话,倒不好再说什么挑剔之言,只讪讪地“嗯”了两声,低头用膳,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