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弦高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依旧,他也是个见惯场面的人,知道这位崔大人看不上自己,再纠缠下去也是自讨没趣。陪着崔简吃了盏茶,说了些本地的风俗人情,趣闻轶事,便十分知趣地起身告辞出来。
回到家中,王弦高望着满屋的富丽堂皇,心头却是憋闷,忍不住重重地长叹了口气,对前来奉茶的柳氏抱怨:“我算是看透了,咱们做买卖的,纵有金山银山,在官老爷眼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我去拜见京里来的崔大人,都懒得瞧我一眼!”
柳氏笑着,给他添茶,劝慰道:“老爷安安分分做生意,咱们家已经家财万贯,何必去看他们的脸色?”
王弦高心中不耐:“士农工商,商贾终究是末流,地位上到底差着一等!几个孩子耳濡目染,只知道学做生意,读书应考便个个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将来偌大的家业,若无个一官半职的子孙来支撑门楣,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巧取豪夺了去!”
他越说越是气闷,又叹了口气,“想想还是你娘家那边强些,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我娶了你,也算是勉强攀上了一门官亲。” 只是柳家毕竟官微职小,顶着个名头罢了,真遇到大事,根本指望不上。
户部衙门之中,却是两般景象,陈宏华年事已高,为人持重,奈何部中实权,倒有大半要看侍郎管继勋的脸色行事。
管继勋乃当今皇后的嫡亲胞弟,圣眷正隆,平日里眼高于顶,性情又骄纵蛮横,等闲不将朝中同僚放在眼里,常背后冷嘲热讽陈宏华“老迈昏聩”、“不知变通”等言语。
管继勋竟将北疆的军需物资视为自家的钱袋子,暗中指派心腹,一个唤作林庆德的,在粮草、棉衣等项上大做手脚。棉衣被换成塞满朽坏芦花、秽污棉絮的劣等货色;粮米掺入大量砂石,甚至将存放多年、霉变生虫的陈粮混入其中。
如此克扣下来的物资,便由林庆德经手,悄悄倒卖给边市上的相熟商贾,换来的巨额金银,如流水般淌入管国舅的私囊。
可怜北疆戍边的数万将士,身处苦寒之地,本就苦不堪言,再加上食不果腹,冻馁交加,军中怨声四起,士气低迷,只是碍于管氏权势,无人敢于明面上捅破罢了。
陈宏华拿着北疆加急送来的文书,面色凝重。陈平在信中怒火冲天,详述了接收粮草的情状,要陈宏华彻查,否则边关将士,未死于敌手,先要尽数死于这冻馁之下了!
陈宏华知晓管继勋的勾当,只是管皇后袒护,他行事又张狂,轻易动他不得。此事关乎国之干城,若再隐忍,恐酿成大祸。
他缓步踱到管继勋的公房外,管继勋正歪在铺着锦垫的大椅上,听着众人奉承说笑话。见陈宏华进来,他眼皮抬一下,歪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依旧稳坐不动。
陈宏华压下心中的不快,语气郑重:“管大人,抚远大将军陈平言及今年运抵的粮草、冬季棉服极是不妥,信中说,粮米之中掺杂砂石甚多,且有霉变之象,棉衣亦是粗劣不堪。此事非同小可,已然影响军心士气,义安王已经上书陛下,请求朝廷彻查。”
管继勋霍地坐直身子,一脸厉色:“陈平那厮惯会无事生非,叫苦连天!粮草里的砂石,是为了防潮防虫,自古便有的法子,亏你还是户部尚书,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至于霉变,定是路上淋了雨雪,或是他们自己看管不力,难不成还要本大人亲自押送粮草去不成?”
他语带讥诮,斜睨着陈宏华,“我看,尚书大人是年纪大了,越发糊涂。还是说,你与陈平手脚不干净,想把黑锅甩到我的头上?”
陈宏华听他血口喷人,倒打一耙,饶是几十年的养气功夫,此刻也是气得脸色铁青。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他冷笑道:“管大人好大的威风,军国大事,干系重大,你且好自为之!”
管继勋打发了陈宏华,心中兀自不快。林庆德告知他:“……义安王妃赵氏,在南边采买了大量的皮毛,已然打点停当,要送往北疆军前。”
管继勋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乱响:“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手伸得倒长!袁晁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这不是说我管继勋连个女人都不如,连朝廷拨发的军需都不及她那点私房货?岂有此理!”
他越想越气,怒火攻心之余,贪念又起。“她不是要送吗?我倒要看看,她送不送得到!”上好的皮毛,若能弄到手,转手卖出去,又是一笔可观的进项。
管继勋阴鸷地笑了笑,吩咐林庆德:“你去找些人,在他们去北疆的路上,好生‘迎接’一番。记着,手脚麻利些,东西务必到手,至于人嘛……不必伤了性命,打杀了未免动静太大,反倒引来麻烦。”
数日后,一支颇具规模的车队,载着用油布严密包裹的皮货,行进在通往北疆的官道上。
队伍前方,除了王府的护卫,还有一面“大鸿镖局”的杏黄大旗迎风招展。王弦高卖给赵灵犀这批皮货并未赚取多少利润,但他心思活络,主动提出愿再出一笔重金,请大鸿镖局的赵大海率一众精锐镖师,襄助王府护卫,共同押送。
赵灵犀见他如此殷勤,又考虑到路途遥远且不太平,便也乐得卖他这个人情,欣然应允。
赵大海经验老道,深知路途艰险,一行人顶风冒雪行路,至险要地段,突然涌出几十名手持刀剑的大汉,这些人并不言语,如狼似虎般朝着车队猛扑过来!
王府的护卫训练有素,临危不乱,劫匪冲了几次,非但没能靠近车队,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
赵大海善后,指挥镖师左右包抄,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搏杀之后,竟生擒了十余名劫匪。
众人将这些俘虏捆绑结实,连同缴获的兵器,一并押着,继续顶着风雪,朝着北疆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