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轻声说道:“你和孩子,是张音拜托给我的,我也不能让其他人带走你们。对不起!”
我猛地抬起头,眼圈又泛红了,只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摇摇头,又低下头去洗餐盘,只能让眼泪悄悄地落到水池里,和着水流一起流走。
收拾完餐盘,刀叉和备餐用到的餐具,我感觉自己像经历了一场大战,疲惫不堪。
我准备回房间去,恩佐却又招呼我坐下。
我脑袋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舞,迷迷糊糊地坐回长桌前。
美第奇先生推过来一个信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这是这三天的报酬,很感谢你!”
恩佐接着推给我,我拿起信封,手指有些微微颤抖,打开信封,抽出了一部分,再把信封推给美第奇先生,声音有些低落地说:“谢谢您!只需要两天,今天什么都没有做。”
美第奇先生收起信封,跟董先生解释着什么。
董先生听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他认真地说:“对于孩子来说,在语言开发阶段需要大量的可理解性输入。如果同时有中文和意语的输入,可能会造成孩子对输入内容理解的混乱。理解的混乱会进一步阻碍孩子开口说话。如果不能创造单一的语言环境,就分时段,固定的时间跟他说固定的语言。但是从长期看,多语言环境,对孩子后面的语言学习能力、认知灵活性和文化包容等方面会有独特的优势。”
说完,他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离开,其他人也都跟着站起身。
我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跟他深深鞠了一躬,声音真诚地说:“谢谢您!”随后跟美第奇先生、林小姐道别。
恩佐送他们出门,我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长桌前,肩膀不停抖动着,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那之后,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按照董先生所说的方法,白天的时候,无论是在店里玩耍,还是去社区学校,我都会专注地和文清用意语交流。走在路上,我指着周围的东西,用意语告诉文清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晚上,我用中文给他讲述一个个充满奇幻色彩的故事,心里满是期待,希望他能早日流利地说话。
大概是1983年10月份左右吧,也就是文清2岁4个月的时候,那是一个平常却又特殊的傍晚。我和恩佐正在餐台那边忙碌地准备晚餐。
文清在长桌上玩积木,他那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握着积木,小脸蛋因为专注而变得红扑扑的。他把各种形状的积木,正方形的像小盒子一样稳稳地放在下面,长方形的像小柱子一样立在旁边,三角形的则当作屋顶,精心搭建成各种造型的房子、高塔等。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时不时地还会哼哼几声,那可爱的模样就像一个小小的建筑师在打造自己的梦幻王国。
突然,文清搭建的积木高塔因为过高失去了平衡,“哗啦”一声倒了下来,积木散落一地。
文清瞪大了眼睛,小嘴一撇,那原本充满喜悦的小脸瞬间被委屈填满,眼看就要哭出来。那模样就像自己辛苦建造的城堡被无情地摧毁了一样。
恩佐听到声音,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快步来到文清身边。
他蹲下身子,眼神里满是关切,温柔地给文清捡起地上的积木,一块一块地递到文清的小手里。
文清有些不情愿地收拾着桌上的积木,就在这时,他漫不经心却又无比清晰地说了一句:“谢谢您!”
恩佐一下子愣住了,他抬眼看着文清,眼睛里满是惊喜和不敢置信,随后嘴角上扬,温和地说道:“不用客气!”
他又转头看向我,我已经捂着嘴,站在餐台那里。
我的心像是被幸福的潮水瞬间淹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哭又笑的,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过去担心文清不会说话的那些日日夜夜,如今听到他说出这简单的几个字,就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恩佐收拾好积木,站起身来,他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消散的惊喜。
他轻轻拍了拍文清的头,然后试探性地问:“晚餐想吃什么?”
文清清脆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大厅:“鱼,沙拉。”他的小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那声音就像春天里的鸟鸣一样悦耳。
我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快步来到文清身边,蹲下身子,眼睛里满是期待地问:“要不要加西红柿?”
“要。”文清一边用力地点头,一边欢快地答道,那模样就像一个小大人在做重要的决定。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一把抱起文清,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手指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哽咽地说:“妈妈去做,马上去做。”
时间就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流,转眼到了1983年的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