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卡?什么魔法少女?”
“哦,”舅妈后知后觉,“你说那个碟子,隔壁店子的那个娃儿拿笔到处画,你那个上面有卡通画,他看了喜欢嘛。我心想画都画了,干脆让他拿走算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看。”
陶若轻攥紧了手不吭声。
“那个碟子啊,”正打着牌的中年妇女抬起头,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你看,嬢嬢到时候陪你一个新的行不嘛?”
陶若轻忽然放开手,也扬起笑脸。
“没事没事,我就问问,那个不是很重要,嬢嬢不用管。”
“真的啊?那不好意思啰,我后头肯定看好娃儿不乱摸,给你……杠!”
那嬢嬢声音越说越小,却忽然兴奋地吼出一声。她将陶若轻抛诸脑后,声如洪钟地下场厮杀。
陶若轻仍在微笑。舅妈哼着歌,忙着给客人续茶水,显然已经将他给忘了。
陶若轻往楼上走。走了一阶又一阶,他在转角气得发笑,脑海里浮现那个小男孩调皮捣蛋的脸。指腹顺着脸往上摸,不安地揉起鬓角。他收起笑,脑子里过了一遍动漫光碟的名录,预备这段时间就整理出来,一个都不能再少了。
楼下的响声连续不停,更参杂了怪叫。陶若轻开了窗,将客厅的烟味散去。玻璃茶几上摆了三只烟灰缸,里面插满了歪七扭八的烟屁股。茶几底下遍是瓜子壳,反而垃圾桶里没什么东西,活像个摆设。
陶若轻只得打扫干净,这向来是他的事情。晚上沙发垫子一抽出来,压在茶几上,就是他的床。他从衣橱里抱出薄被子,整理好沾了油渍的抱枕,躺在床上翻一本旧漫画。
他原来有满书柜的漫画书,不过搬过来没多久,就被舅舅当废品卖了,只剩这一本《知音漫客238》。里面《极度分裂》白烛葵戴枷上场;《天行轶事》游浩贤认出故人;《浪漫传说》赫菲挑战弗雷……
所有的内容都卡在精彩的地方。就连从前不感兴趣的篇目他也仔细看过,烂熟于心。然而永远没有后续了。他的记忆也停留在了那一年,没有再往前推动。
似乎有脚步声。
陶若轻警觉地收起漫画书,换成语文课外阅读本又躺下。
“若轻啊,快下来看!”
陶若轻再抬头,看到舅舅胡子拉杂的脸焕发着奇异的光彩。
“舅舅,你不是说下个月才回来吗?”
陶若轻才起身,就被舅舅搂住,直往下带。
“临时有老朋友请我吃饭嘛,哎不说这个,你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你肯定喜欢!”
陶若轻心里一跳,隐隐有些预感。果不其然,舅舅直指店门口的新车。
“你以后就骑车去上学,可以多睡一会儿!”
舅舅催促他赶紧骑上试试。陶若轻抬腿上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却还是让胸腔中的兴奋盖了过去。他坐上车在大街上歪歪扭扭地骑起来,将演武堂里的哄闹声和吹捧声都甩在脑后。风声贯耳,他越骑越顺,直到前面没路才不舍地转头。
车里没锁,他只好停在门口,还没进门就又听见熟悉的声音。
“这车不便宜吧?我屋头娃儿前几天也说想买车。”
有人好奇。
舅妈盯向陶若轻,叫他不自在地站在一边。舅舅却摸着头,憨厚地笑,直说“不算什么,还不是看孩子上学需要……”他说得真诚无比,叫大家都不得不信服。
陶若轻却仿佛被灼烧,尴尬地缩在后面。偏偏舅舅又过来搂他,叫他不得不在众人面前感激地道谢,说起夸张的话。每当说这种话的时候,陶若轻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抽离出来,站在旁边冷冷看着躯壳张嘴。
“道什么谢啊,”舅舅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说这些……”
“哎哟,就是嘛,喜欢就好。”
舅妈也帮腔,眼睛却不笑。
陶若轻攥紧手,紧张地观察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好在人们很快又专注于牌局,将他家的家事抛在一边。舅妈吩咐陶若轻去烧水,转头扔了个眼色,就往上走。没多久,舅舅蔫头耷脑,也跟了上去。
陶若轻耳听八方,趁着没人在意,往楼梯间摸去。上面的人说着说着声音大起来,像是在吵架。陶若轻干脆又向上走了两步,在黑暗中贴着墙听。
“你到底有没有点骨气!啊?”
舅妈近乎歇斯底里。
“欠那么多钱就拿这个破车抵!你脑子锈了?你瞎装什么大方?你很有钱吗?”
舅舅小声辩解着什么,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陶若轻轻手轻脚摸回去,对着水壶出神。他放任铁皮炊壶尖叫起来,在开水漫出的前一秒才狠绝地扭熄了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