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淅将肩上的帆布包取下,坐在会客厅宽敞的大沙发上,微微歪头,看着坐在对面的老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问老人:“还记得我吗?”
老人挂着抹神秘的微笑:“当然,洛旻凯的侄子。”
洛淅眉毛轻挑,对这样的名头不是很满意,但他也懒得纠正,自然地接过管家端上来的水,抿上半口,正襟危坐问老人:“所以你是?”
老人诧异地看了眼洛淅:“你来找我,不知道我是谁?”
“哦,舅爷爷。”洛淅得到想要的答案,开门见山道,“我想找你了解一些关于我父母的事。”
“看到你,就像看到旻廷回来了一样。”老人撑着自己的拐杖,从沙发上站起,“我受人所托,自然要让你不白来这一趟。”
洛淅见他要走,便起身跟住,将包又挂回肩膀上。管家适时上前两步,礼貌道:“少爷,包我帮您拿着。”
洛淅适应不了这种被跟在屁股后头伺候的行为,摆摆手表示不用,将包换了个方向背着,紧跟在老人身后,走上那盘旋蜿蜒的楼梯。
楼梯的扶手是光滑的棕木,被擦得锃亮,台阶也铺着木板,与大厅的装饰风格格格不入,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时代,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一道陈旧却奢华的走廊出现在洛淅眼前。
走廊两边挂着说不出名字的油画,大部分洛淅都不认得,唯有尽头那幅水中莲,看起来像是某位知名艺术大师的真迹。他暗自感叹,洛家真是有钱,有钱到拍卖行几亿的油画就这么随随便便挂在家里的走廊中。
老人对洛淅的态度很是奇怪,他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更像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下属,对洛淅的每一个问题都耐心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或隐瞒。
洛淅站在那副水中莲下,抬头望着这幅油画,隔着薄薄一层玻璃,颜料中的笔触清晰可见。老人见他感兴趣,介绍道:“几十年前,你父亲在周岁宴上抓住了一根画笔,当季拍卖行所有估价在千万级以上的画作,都被我们洛家拍下,做你父亲的周岁礼。最为珍贵的这幅,几经波折,数次竞拍,自海外拍下后,由家主亲自挂在你父亲房间中。你父亲结婚后便从他房内移出,挂在你母亲的书房前。”
洛淅听得暗自咂舌,他再转头看向来时的这条走廊,走廊两侧大小不同、内容各异的画作,此时在他眼里成了一沓沓的钞票,正互相比着谁身价更高。
他不敢想洛家究竟多有钱,这里一幅装饰画都够买他百十条命,巨大的身份与地位的差异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法直视这些绝世珍品。
哪怕洛家再有钱,也不是他的。洛旻凯说得对,他空有个洛姓,却无根无依,洛家的一切早在十二年前就与他无关了。没有死去、没有成为街乞儿,已经是外婆倾尽全力才换来命运的一瞬垂怜。
睡莲的花瓣浮着层柔光,分外淡雅的色彩在这条走廊中失去温度,它始终在这里,冷眼旁观这个家族的兴衰。
老人整理着自己领口、袖口、衣摆,掏出银丝包边的手帕,擦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他将戒指的全貌露给洛淅看:“这是我们洛家的传家宝,你父亲也戴过,现在交给了我,我死之后,也会交给我的孩子。”
“洛旻凯没戴过?”
老人尴尬地笑上两声,将戒指收回:“是旻凯留给我的,他不要这戒指,就交给我了。”
“哦,所以你是受他所托。”洛淅终于想明白自己怎么一路畅通无阻地坐着出租车进到庄园内部,原来是洛旻凯授意。
他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洛旻凯总是能提前一步知道他要做什么,像是能够预知未来一样,总在前方等着。
老人无奈地说:“旻凯说瞒不住你,果然,你确实很聪明,若是能在家里长大,一定大有作为。”
“算了吧。”洛淅冷哼,“我不想听这些,说些洛旻凯让你告诉我的事吧。”
“太聪明不是好事,还是要循序渐进。”老人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门。
洛淅跟着走进这间神秘的房屋。布置温馨的开放式阅读区,靠墙排开的三个书架顶到天花板,地毯叠着铺上两三层,茶几和小沙发就随意地摆着,一束绽放的洋桔梗插在茶几上的小花瓶中。
洛淅不知为何,一进这间屋子,便觉得胸膛深处传来一股无名的悸动,好似心脏将要跳出胸口。他又紧张、又忧虑,不知这份情绪为何而来。
直到老人开口:“这是你母亲曾住过的房间,她在这里住过将近五年的时间。”
洛淅的心脏仿佛被揪住一般,他看着茶几上的洋桔梗,此时绽放的白色花瓣,如祭奠亡灵的白纸花那般刺眼。
“你母亲走后,旻凯一直保留着这间屋子的原貌,每天都要人来仔仔细细地打扫,灯整天都开着,花每天换一种,一年到头都是这样。”老人走近书架,拉开中下层的抽屉,取出一个鎏金相框,交到洛淅手中,“我觉得你会想要这张照片。”
这是一张朴实无华的合照,看起来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但保存得依旧完好,毫无褪色的痕迹。
洛淅隔着玻璃,抚摸照片中央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他的妈妈崔润,原来笑起来这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