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因这无比清晰的记忆,他无论怎么都忘不掉六岁生日后的那几个日夜,他的叔叔洛旻凯,一夜之间脱去曾经全部和善的伪装,饿狼般扑食洛淅的一切。而除了洛旻凯之外,他还有两个表叔三个姑姑,他们每一个人,都跟着洛旻凯一起,分食洛淅这只毫无还手之力的幼崽,将他的一切都吞吃得干干净净。
甚至到最后外婆和洛淅被赶出家门,也才距洛淅父母离世不到三天,外婆为了带着洛淅远离是非之地,让他能平安的长大,连自己得到的那点遗产都给出去大半。
换来的是什么?
是狗日的一个月一千块钱的施舍!
洛淅气得双眼发红,恨得攥紧双拳,恨不得要将心理上那被荆棘刮出的伤口也在身体上具象化。他越是回想,就越是恨。
恨这个世界不公,恨自己软弱无能。
“我被外婆带着离开家时,洛旻凯是得胜者,他站在三楼的阳台。
雪几乎要淹没我和外婆,却只在他肩膀上滑落。我甚至那个时候还在朝他伸手,以为我最喜欢的小叔叔会和以前一样爱我,以为他会抱着我重新回家,但他没有,他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只会看着我在外婆怀里哭。
看我的眼神,比看一只马戏团的猴还要戏谑。”
“你说,我怎么可能忘记?”洛淅抬起头,看向陈锦,一字一顿道,“我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洛旻凯和解。”
陈锦眼神复杂,他握住洛淅的手,指腹在洛淅的手背上摩挲。大狸的毛发被他们交握的手压住,它缓缓摆动尾巴,乖巧地趴着不动。
如果不是洛旻凯突然出现,也许洛淅会在看见大狸后高兴起来,他这么喜欢猫,大狸丢的这几天,凌晨两三点陈锦都能隐约听见他房间的响动。
但现在,洛淅像一只炸开尖刺的刺猬,它只能僵硬地被陈锦搂住,浑身的尖刺收不回来。陈锦几乎以为他也在恨自己,毕竟他抬起头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洛旻凯和解的时候,充满戾气的眼神似乎也穿透陈锦的心脏。
“那你……你想好要和外婆说什么了吗?”陈锦咽下难言的酸涩,只问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人的情绪总不会永远锋利,陈锦这样想,他无所谓被短暂割伤,在心中选择做洛淅的盾牌,本就没有期望洛淅永远是软毛的刺猬。
洛淅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外婆和我的想法不一样,她认为我长大了,回去比较好。即使洛旻凯并非真心实意,但只要我回到洛家,总比单打独斗胜算要大,毕竟我还有几个表叔和姑姑。”
“可是!”陈锦急着问,“他们不也和洛旻凯一样吗?你回去,难道他们就会真心帮你吗?”
“洛旻凯是个烂人,那几个更是烂人都不如,他们只会借着我先把洛旻凯拉下台,再重新踩着我分食洛旻凯的东西。”洛淅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他咬着牙说,“一群蝇营狗苟之徒。”
“小雨……那你,那你要不就跟外婆直说,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说什么的。”陈锦为难地抓抓头发。
他心头涌上阵阵无力,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丝毫不了解洛淅的世界,他不懂遗产争夺战、也听不明白这些豪门纷乱,他只感受到洛淅心里很难过,而自己什么好主意都出不来。
洛淅的外婆会是什么想法呢?她看起来那么优雅,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她带大的洛淅,即使在县城长大,也气质非凡。
她难道真的希望洛淅回洛家吗?回到那个毫无洛淅立足之地的地方,要他提心吊胆的生活,甚至让他明知自己会成为工具也必须得当个工具,在不见血光的争斗中找出那条唯一能独自获胜的路。
陈锦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要怎样才能在那种地方成为胜利者呢,难道是变成洛旻凯那样的人吗?
他看向洛淅,洛淅咬着下唇,愤怒、怨恨、失望都汇聚在眼中,方才委屈的眼泪已然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仇恨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