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摇摇头,拒绝了那根烟。
这里待不下去,他又跑进楼梯间里,坐在台阶上发呆。他抬头,只看见明晃晃的灯,长久盯着,很快眼前便开始重影发白。
他心里懊悔不已,但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流眼泪,就自己躲起来哭。说哭真的很丢脸,但他实在讨厌这种突发的意外,像一辆突然冲出轨道的列车,而他本该是轨道维护工,一切都是由于他的大意,才导致意外的发生。
这或许是一次完全可以避免的意外,只需要他再注意一点,洛淅就不用这么难受。
他默默哭了很久,拿手背狠狠抹眼泪,越擦眼越红。半晌后,楼梯间的门被推开,方才站在窗边抽烟的大叔走进来,在他身后踱步两圈,最终下定决心,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还年轻,要往前看。”
陈锦吸吸鼻涕,扭头同大叔对视一眼:“大叔,谢谢你啊,但我没事。”
大叔半合眼微点头,一副你不用说我都懂的表情,递给陈锦一根烟,也坐到台阶上,怅然地看着惨白的楼道墙壁,感叹道:“人生不就是这样吗,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我老爸今天早上刚走,我给他收拾东西,也没收拾出来什么,妈的就搁床头摸出来包烟,还没开封,这老头子自己舍不得用的东西都塞枕头底下留给我。死的人没牵没挂地走了,活的人得好好活啊。”
陈锦夹着那根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干巴地回应:“啊……那大叔你得好好生活啊……”
“是啊小兄弟,你也是。”大叔深吸一口烟,白色的烟雾缓缓从他鼻孔喷出。
陈锦已经哭不出来了,他尴尬地将手里的烟还给大叔,撑着楼梯扶手站起身,指着楼梯间墙壁处悬挂的禁烟标识说:“那个……大叔,我家里人就是洗了个胃,没死,我就自己难过会儿。还有,医院不给在住院部抽烟,你快熄了吧。”
大叔抽烟的手一顿,烟灰簇簇往下落,茫然地看着陈锦,“啊?”了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见陈锦重重点头,他才翻个白眼,把烟头在地上按灭,没好气地骂:“妈的洗个胃你哭个吊啊哭?老子爹胃癌走的!”
“我自己哭两下还不行?我都找地方躲着了!”陈锦也回呛道。
大叔被他噎得没话好讲,骂骂咧咧地将烟头随手扔掉,重重摔上楼梯间厚重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铁门栓狠狠砸在门框上,巨大的声响在楼梯间回荡,陈锦揉揉耳朵,也没了哭的情绪,灰溜溜地擤干净鼻涕,重新回到洛淅住着的病房。
病房里,翠奶奶和外婆一左一右坐在洛淅床边,洛淅静悄悄躺在床上,已经重新睡着。陈锦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阖上房门,小声朝洛淅的外婆打招呼。
外婆微笑着朝陈锦点点头,招手让他过来。
“这就是小锦吧?”外婆问。
翠奶奶也压低着声音,生怕把洛淅吵醒。她把陈锦拉到身边站着,让洛淅外婆能好好看看陈锦的样子。
“一个不注意长这么大了。”外婆眼神中透着欣赏,“个子真高,比我家小淅高不少。”
“就是人傻个子高。”翠奶奶拍拍陈锦的胳膊,“不过我还真不晓得他要叫你什么,也叫你奶奶?”
“别,奶奶把我叫老了,我就烦小孩叫我奶奶。”外婆摆摆手,“跟小淅一样,叫阿婆。”
“你个是脑子不灵光了?叫奶奶还把你叫老了,本来就是老姑娘了,叫你阿婆就年轻啊?”翠奶奶骂道。
“我愿意听人叫我阿婆。”外婆把拘谨的陈锦拉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着,还是忍不住赞叹,“你家这孙子是个子大,我滴乖这站面前比我高半个人吧?”
“阿婆我现在一米九多一点。”陈锦蹲在外婆面前说话。
“乖乖,不得了不得了!”外婆惊叹,“小淅要有你这么壮实我都能安心不少,他就是不喜欢出门,还挑食,哎呦自己觉得自己身体好好,这下给他遭趟罪,以后也让他好好锻炼锻炼了。”
陈锦愧疚地低头:“这次是我没照顾好洛淅……”
“你小孩谈什么照顾不照顾,小淅就是体质差,我看他这两个月也胖了,在你家没少吃好吃的吧?”外婆笑眯眯地问。
“啊,还好,他吃得少。”
“我刚开始让他来,他还不愿意,没几天就住得不想走了,总是跟我说你俩饭菜怎么怎么好吃,刚刚还跟我说你很照顾他,这一路都担心着他呢。”
“我照顾他是应该的,也是因为我,他才会食物中毒,我要是多注意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陈锦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他莫名涌现出羞愧感,在感受到外婆的和善时,这种羞愧感立刻更甚几分。
外婆打趣道:“你还能帮他试毒啊?我都听你奶奶讲了,你们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小淅这反应这么大,一方面是他体质本来就不好,另一方面也是心理原因,他这孩子就是这样,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藏着多少事,身体一难受,心里也就跟着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