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淅将桌面上铺着的红色薄膜攥在手中,微微用力,抠出个洞来。他用手指在洞里来回撕扯,极脆弱的桌布没什么韧性,很快就碎成一块块的残渣。
洛淅兴致不高,塑料红凳没有靠背,他身子向后仰,正好靠在陈锦身上。陈锦乐得给洛淅当靠背,口袋里揣着的红包没找到机会给,他也不愿意独自进去跟二叔尴尬地聊天,就想着等罗山椽他们都到了,再跟着一块儿把份子钱给出去。
至于别的,他和洛淅一样,没什么感兴趣的地方。
桌子是空荡荡的桌子,凳子是红艳艳的凳子,忙得热火朝天的是专门开车在村里办席的一家子。而二叔不知道在家里搞些什么,人不出来,儿子儿媳也不出来,就让妮子跟着办席的人在外面忙。
妮子还不比十个摞在一块儿的凳子高,夏天估计也没过几天舒服日子,脸晒得黑中泛红,胳膊和腿上都是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口,看着都像是被蚊子咬了之后痒得受不了,自己用手抓出来的伤。
他怅然地将下巴搭在洛淅头顶,脑海里还在想压着洛淅会不会被打,下一秒果不其然挨了一巴掌。
洛淅把撕碎的桌布丢去一边,等得有些不耐烦。
“还要等多久?”
“怎么?饿了?”陈锦不再站在洛淅身后,而是坐在洛淅身旁,四下看了一圈,忙忙碌碌的人没有注意他们,他便悄悄牵住洛淅的手,藏在桌布下。
“不饿,就是无聊。”
“再等一会儿吧,马上十二点,差不多等人都来齐了就开席了,现在还没来几个人呢。”陈锦话音刚落,一道极嘹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声音的主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她还没走到门前就高声喊道:“老二,你搞毛呢不出来!搞快出来!”
这一声终于点燃了寂冷的席面,沉闷的房子里也传出二叔的回应,他搓着手掌从屋子里小跑出来,和刚来的中年妇女攀谈。
洛淅这才见到二叔的样子。这是个身形极瘦却有肚腩的男人,腰背不直,脖子有些前倾,穿着工整的西装,打着灰褐色的领带。
这套西装和农村的环境不搭,和他的长相也不搭。他是个两颊下陷,下巴极长,留着一圈小胡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缝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不应该穿西装打领带,最适合的装扮是穿着条纹短袖和棕色拖鞋出门遛狗。
二叔眯着眼睛,堆起笑容,迎接陆续到达的客人,他西装得口袋里塞满了红包,手上也抓着几张塞不下的。
方才的中年妇女身后跟着个女孩,约莫和洛淅他们差不多大年纪,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见到陈锦便熟络地过来打招呼,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上。
姗姗来迟的罗山椽也坐在这,洛淅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越来越多的小孩往这张桌子上坐,从六七岁但十六七岁的都有,男男女女围了一大圈,叽叽喳喳地吵闹。
陈锦也被吵得头疼,贴在洛淅耳边说:“小孩桌,不喝酒的都在这,还会上几道小孩菜,我们算是小孩桌的大人。”
“好吵。”洛淅小声吐槽。
“我也觉得。”陈锦捏捏洛淅的掌心,“等我一会儿,我去跟罗山椽的妈妈一块儿把红包给了,马上就回来。”
洛淅微微点头,目送着陈锦走远,看他和罗山椽的妈妈一起,站在二叔面前客客气气地塞红包。
方才的黑发女孩给洛淅递了两瓶娃哈哈,微笑着说:“喏,一人一瓶,给你和陈锦的。”
洛淅礼貌地点头,接过那瓶娃哈哈。
女孩又说:“你是陈锦的同学吗,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洛淅又点点头,他不大想说话,始终冷漠地板着脸。
女孩估计是觉察出他的敷衍,耸耸肩,扭过头自顾自地喝爽歪歪,嘴里嘟嘟囔囔:“搞什么,刚刚不还和陈锦有说有笑的吗……”
“小淅哥只对陈锦好脸色,当然不乐意搭理你。”罗山椽手里压着两个小孩,把他们压回桌边,坐到女孩身边开了瓶娃哈哈,“晴晴啊,你变漂亮了好多啊!咱俩不也就几个月不见吗,怎么现在头发拉直了妆也化上了,不怎么非主流了啊!”
“我谢谢你,夸不出来可以不夸的,我说了我之前那叫亚比风,你们村里人不懂很正常ok?”晴晴敷衍地笑,“还有,这个小希哥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你能见过吗,我之前都没见过。他是陈锦的表哥啦,今年第一次来,你别看他现在不搭理你,其实人挺好的,就是话少而已。”罗山椽嘬着娃哈哈的瓶口,把自己的上唇嘬出一圈红痕。
晴晴好奇地打量着洛淅,他既不驼背也不抖腿,身形笔挺地坐在桌边。眉清目秀,虽然眼神并不柔和,但光看那张脸,就足够让人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老天,这也太帅了!”晴晴捂着脸,问罗山椽,“他跟陈锦长得也不像啊,是哪边的表哥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问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