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淅一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有很严重的洁癖。他讨厌灰尘,讨厌黏腻的触感,讨厌自己的身体被别人触碰,以至于他总是在审视自己周围有没有要避开的脏污,这样的审视时常让不明真相的人觉得不舒服。
而洛淅又并不在意周遭的人怎么看他怎么想他,所以即使那些被他审视的目光扫到后心有芥蒂而狠狠瞪他的人,他一向也都是置之不理。
洛淅站起身,随手将掰断的小木棍丢进垃圾桶。
陈锦的眼神跟着那根断裂的小木棍挪到垃圾桶,又将目光缓缓上移,打量着洛淅。
他刚刚真以为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孩要跟自己打起来,毕竟洛淅那不加掩饰的厌烦都表露给了无辜的小木棍。但洛淅站起身后只是平静地拎着自己的行李箱,问陈锦行李要放哪,然后顺着陈锦说的方向,穿过堂屋后的小院子,顺着没有栏杆的楼梯上楼。
陈锦站在楼下仰头看着洛淅,总觉得自家这楼梯建的还是不太稳当,洛淅那个行李箱看着像是要拽着他从楼梯侧边坠下楼。
陈锦无奈地叹气,一屁股坐在楼梯口,双手搭在张开的腿上,看奶奶在院子里捣鼓她的那些虾食和渔网,最后挣扎地问:“奶,真不能让他一个人睡吗?”
“你要不行就下楼睡。”翠奶□□也没回。
“啊行行行,我去帮他收拾床行了吧!”陈锦妥协地垂下脑袋,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上楼,一米九的大个子此时看起来至少缩水了十厘米。
他们家虽然房间多,但因为家里就奶奶一个人,大多数屋子都堆着杂物或是成了谷仓。楼下挨着院子的那间房,推开门里头的床只有个光秃秃的床板,床板上放着两板鸡蛋,都是家里养的鸡每天下的,吃不完就只能放起来。
而翠奶奶给洛淅收拾的那间房就在陈锦的隔壁,整个二楼就两个房间,挨在一块,共享一个窄而长的阳台。阳台空间不大,但栏杆擦得程亮,地也拖得干干净净。
洛淅的房间和陈锦的几乎一样,只是少了台电扇,下午的阳光从阳台照进房间,天花板上的热气也不断向房间内传导,要是没有空调或是电扇,人确实睡不了。
明亮的光线照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洛淅轻轻坐在床边,手指在床头柜上擦过。他低头看向指尖,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
陈锦靠在门框边,双手抱胸看着洛淅,一脸骄傲地说:“干净吧,你这房间可是我打扫的,光拖地就拖了三遍,干净的能直接睡地下。”
洛淅有些惊讶地上下扫了一遍陈锦,像是难以相信这人竟然会打扫房间,还打扫得如此干净整洁。
陈锦接住他的目光,不满地嚷嚷:“什么眼神呢,我从昨天就开始替你打扫房间,也不说声谢谢。”
“哦,谢谢。”洛淅平静地说。
陈锦没说完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还是摆摆手说:“行了不用谢,你今晚先跟我睡吧,家里就俩电扇,我奶一个我一个,等明天空调装好,你再来这个房间睡。”
洛淅无声地点头,把行李箱放在床边,起身跟着陈锦一块去了隔壁屋。两个房间之间就隔着一堵墙,结构都是一样,但陈锦的房间显然要乱上不少。
洛淅站在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他本以为陈锦能把一个没住过人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那自己的房间也该是干净整洁,但房门内的环境,不说脏乱,至少是跟整洁搭不上边。
陈锦看他在门口不肯进门,默默转头翻了个白眼,拍拍自己的床垫说:“怎么?嫌弃了?别矫情了,坐着吹会儿风,这天热得要命,动两下就冒汗。”
洛淅眉头微微皱起,他跨过陈锦摊在地上的一堆电线,勉强挑了个床角的位置坐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对陈锦说:“你怎么只收拾那个房子,不收拾这个?”
“啊?”陈锦疑惑地看着洛淅,“因为我不知道你今晚跟我睡啊,我寻思你到了就自个儿睡呢。”
他向后仰倒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说:“你平常喜欢干啥呀,我奶让我多跟你聊天,你不爱说话吧,到现在嘴里也没蹦出来几个字。”
“我不需要。”洛淅下意识地拒绝。
他很少交朋友,初高中都沉默寡言地度过,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聊天。即使有因为他的样貌想过来找他交朋友的人,也大多都受不了他的性格。长此以往,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也越来越讨厌和陌生人交往。
陈锦显然没想到自己如此客套的聊天话术也会被强硬地打断,他悄悄闭上眼睛翻白眼,心里想着“装什么呢”,嘴上却说着“嗨呀没事慢慢来嘛”。
装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但偏偏这幅由他单方面装出来的虚假和谐,翠奶奶看着分外高兴。她不仅干劲十足地下了渔网,还在自家鸡圈里挑了只小母鸡,晚上做出来满满一大盘红烧鸡,一个劲地在饭桌上给洛淅夹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