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完他方才的那些话,扶缇不由得在心底默默竖起大拇指。贺子慕刚刚才画出来的地图,他不过看了几眼,就能迅速根据已知的信息推理个大概,心思实在是缜密。
一旁的贺子慕和温峤显然对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喜堂我倒是能理解,不过这内院……为什么也要探查?”贺子慕摸着下巴,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解。
窗外的阳光逐渐从地面转移到桌子,尽管光线被围坐着桌前的众人挡去大半部分,但依旧有一些透过缝隙洒落到桌面上,映照得水迹都开始褪色。
扶缇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试图挡住那一小束阳光。
“这李老爷三番两次阻止我们查探喜堂,言行间也并未有找出真凶的迫切。”回忆着方才的场景,温峤微微蹙眉,“而且,那位旧疾复发的李夫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裴渡却是轻笑一声,只见他先是慢悠悠地伸出手指,沾了些旁边茶杯的水,将那块半干的地图重新补全,而后才缓缓开口:“事出反常必有妖。”
扶缇:“……”这是什么新的冷笑话吗?
不过……扶缇忍不住垂眸看向那处被重新勾勒清晰的地图,好巧不巧,正好是她方才挪动身体挡住光线的位置。
……只是巧合吧?毕竟裴渡从始至终都没往这边看过一眼。
四人很快便敲定了方案,温峤和贺子慕去查探喜堂,而她则是跟着裴渡去内院。扶缇倒是十分理解这样的分配,毕竟她现在就是一个活靶子,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活靶子。
因此,为了避免自己给裴渡拖后腿,扶缇特地在出门前给自己多裹了一层外袍。
原因无他,自从上次玉佩被抢之后,她便找了根绳子将玉佩串起来挂在了脖子上,毕竟比起在腰间,贴身放置显然更安全一些。
这外袍尺寸是男式的,但好在外表崭新,大概以前放在厢房备用的,但忘记收拾了。
她抬头看向镜子,少女身形纤细高挑,却在这宽大的灰色衣袍映衬下,显得又矮又小,莫名带着一股滑稽感。
扶缇:“……”
算了,外表什么的都是浮云,还是玉佩更重要一些。
这么想着,她也不再排斥,弯腰收拢起衣袍下摆,又将袖子挽起好几层,镜子里的衣服才勉强符合了少女的身量。
入夜。
凉风习习,月亮隐在云层之后,整个李府陷入无尽的寂静。
一整个下午,李生年都没有再出现,不过倒是没忘记派人按时给他们送来午饭和晚饭,若不是还能自由走动,扶缇都要以为自己是被囚禁起来的。
这一路走来,黑漆漆的,别说是仆人,就连点亮光都没有,四周安静的连风声都能听清,扶缇抬头瞅了眼身前的青年。
大概也知道自己一身白衣惹眼,此刻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玄色窄袖长衫,腰间系着同色云纹束带,头发也难得用发带扎了起来,不同于贺子慕的年少肆意,裴渡却更显出了一种玉石般的沉静内敛。
正出神想着,眼前却突然晃过一道黑影。
“啊—!”扶缇几乎是本能地抬脚,往前一扑。
也不知道扑到了哪里,气氛诡异安静了几秒,仿佛时空停滞。
然后——
就是一声极轻极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若不是她靠得近,只怕也无法听清。
等等,靠得近??!
惊慌退却之后,五感也随着理智回笼,扶缇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清香,甚至还隐约夹杂着心跳声,她脑海警铃大作,慌忙松开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很好,直接扑进裴渡怀里了。
活到这么大,扶缇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脚趾扣地。
还没等她想好说些什么,那人便已经开口:“阿缇姑娘不必惊慌,只是一只蝙蝠而已。”
声线低柔温和,仿佛真的在担忧对方会被吓到,任谁听了都会忍不住暗叹他的温柔体贴。
她忍不住分神想着,要是方才没有那声轻笑,自己只怕也会深以为然。
但到底也是自己“动手”在先,扶缇扯了扯凌乱的外袍,视线上移,却恰好瞥见他抬手整理衣襟的动作。
“……”为什么老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似的。
她甩掉脑海里越发荒诞的想法,轻咳一声,这次的视线没敢再往上挪:“实在抱歉,我方才没看清。”
裴渡垂眸看向她,唇边浮着一抹笑意,若隐若现。
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灰色外袍,少女穿着并不合身,再加上方才的动作,收拢的下摆有些松散,耷拉在地上,更显滑稽。大概是有些难为情,此刻她的脑袋微垂着,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纤细又柔弱。
不知怎的,裴渡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无意间救下的那只流浪猫,明明胆小的都不敢踏出安全领域,却偏偏固执地跟了他一路,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直到那身雪白漂亮的毛发变得灰暗污浊。
脆弱地不堪一击,却莫名透着股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