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萤站在外面,开心又有点忐忑。
她怕蔓姨要是真的好了,知道她只是陌生人,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喜欢她。
等江括和蔓姨出来的时候,初萤站在那里一时没有出声喊人,显得紧张。
看到她,林蔓容笑了笑,向她伸出手,叫道:“囡囡。”
初萤愣了下,连忙走过去,牵着,小声道:“蔓姨。”
她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江括。
江括对她点了点头。
初萤明白过来,她牵着林蔓容的手指收紧,眼睛弯了弯,里面是藏不住的笑意。
替蔓姨开心。
也替江括开心。
缓了几个小时,初萤才对蔓姨恢复记忆有了实感,因为她时不时地看着江括愣神,脸上全是心疼和悲伤,反应过来后低头擦眼泪。
喜悦过后看得人担心又揪心。
晚上等林蔓容去休息时,江括给关爷爷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关爷爷也很激动,连忙说林蔓容这几天还会头疼,可能还会出现意识混乱的状况,但这是正常的情况,不要担心。
要注意这段时间不要刺激她,给她缓冲的时间。
初萤在旁边听着,眼睛不自觉地弯了弯。
江括挂了电话,目光在那张笑容上停了几秒,眼皮半垂,忽然叫道:“初萤。”
“嗯?”初萤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以后遇到事情记得躲。”江括的声音传来,他说,“不要傻傻地往前冲,万一受伤怎么办?”
蓦地想到下午的事情,初萤不自然道:“知道,我平时都躲得很快。”
她不喜欢凑热闹。
大多的事情都不会让她多停留一秒。
江括顿了下,撩起眼皮,重新看向她。
没说话,显然不相信。
初萤:“……”
为什么这么看她。
初萤没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是真的...”
不如不开口。
苍白,又有点底气不足。
即便再来一次,她大概率依旧选择这么做。
想到蔓姨肩膀的伤,初萤抿了抿唇,内疚道:“我下次会注意,都怪我蔓姨才——”
“——谢谢。”
还没说话,却被人打断。
初萤话音一顿,看向说话的人。
“很厉害。”江括嘴角露出笑容,“谢谢初萤姐姐也保护我。”
看着那个笑容,初萤愣在那里,忘了反应。
很熟悉。
在这瞬间,仿佛回到去年夏天,在关爷爷家的小院子门前,在关宝叽里咕噜的告状声中,江括也低声在她耳边这么说。
他的语气太温柔,以至于那天傍晚的场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半晌,初萤把下巴枕在怀里的抱枕上,声不可闻道:“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害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声音很小,不知道身旁的人到底听清楚没有,只能看到,他原本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指蜷了下。
逐渐握成拳。
初萤没有发现,她只是跑神地想,江括的怀抱很温暖,想让他再叫一遍自己的小名。
然后录下来,循环播放。
再也不忘。
等第二天,关爷爷还是不放心,专门让江括带着蔓姨去小院里,仔细询问了症状,又抓了新的药才放心。
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在林蔓容的身上,每天盯着她喝药,时刻注意她的状态,以至于完全忘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林蔓容把药碗放下,问道:“你们明天是不是成绩就要出来了?”
初萤反应了瞬间,才后知后觉知道高考成绩就要出来了:“啊,好像是明天。”
瞧见她有些懵的模样,林蔓容眼里有温柔笑意闪过,又问:“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
初萤的目光闪了下,含糊道:“等成绩出来看。”
林蔓容话音一顿,看向没说话的人,询问道:“你呢?”
初萤不自觉地看过去,抿了下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江括眼眸垂着,说了几个字:“等成绩出来看。”
初萤:“……”
干什么学她。
不等再说点什么,不远处传来关宝的声音:“姐姐阿江,快来看这个黑色的蝴蝶!”
初萤连忙站起身,回应道:“来了。”
带着慌乱。
江括也站起身,慢半拍地跟在初萤身后。
一前一后,半步的距离,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林蔓容视线在他们的背影上停了几秒,满目温柔,低头笑着摇摇头。
可逃避即便有用,总有不得不面对的那天。
晚上,林蔓容叫住江括,在只剩他们两个时,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想好报什么大学吗?”
江括没有说话。
等了几秒,没听到回答,林蔓容也没逼他,换了一个话题:“小时候你爸爸经常给你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江括的动作猛地一顿。
自从林蔓容恢复记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老江。
半晌,江括嘴唇动了动,把那几个字说出口:“向上向善。”
老江不喜欢给江括讲大道理,但只有这几个字是要求他牢牢刻在心里的:堂堂正正,向上向善。
他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由于他的言传身教,江括在很小的时候就对未来有了大致的方向。
“我和你爸爸对你没有很高的要求,就希望你能快乐长大,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要以前发生的事情,林蔓容脸上的笑容夹杂了忽略不掉的悲伤,“这点是爸爸妈妈没做到,要给你道歉。”
江括的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摇了摇头。
“方向错了乱了,总有回道正轨的那天。”林蔓容说,“不管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不是变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它不在加油站里。”
江括费了很大劲才“嗯”了声,道:“我知道。”
看着他,林蔓容越发心疼,但她还是接着开口道:“我们把加油站卖了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江括整个人僵在那里。
加油站是老江转业后一手建起来的,可以说是和他爸爸所剩不多的联系。
“我们都要向前走,”林蔓容温柔地叫江括的名字,“不要学妈妈一样困住自己。”
她困在事故那天,江括困在加油站。
她不想看到江括这样。
“你成年了,”林蔓容说,“要考虑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
她说:“你只有自己浑身轻松无挂碍的时候,才能心无旁碍地去喜欢别人。”
江括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难受得他皱了皱眉。
直到结束了这场谈话都没丝毫缓解的趋势。
江括坐在沙发上,目光垂在不远处那间关上门的卧室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就那么看了多久。
万物寂静,在窗外的知了都要睡着时,江括站起身,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尽量用很小的动静走出了家门。
他没走很远,就坐在小区里不远处健身区休息的长条木制椅子上,“硌哒”一声打开了啤酒。
啤酒很涩,入口带点苦,但凉凉的,在夏天喝着很舒服。
江括拿着啤酒,靠着椅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远处看,整个人是少见地颓。
忽然,耳边响起声音:“喝酒都不叫我。”
江括愣了下,以为是幻觉,慢了半拍抬起头。
初萤举起手里的两罐啤酒,弯了弯眼睛:“我都想着给你分享呢。”
江括怔怔看着她,没有反应。
初萤似是也没打算听到江括的回答,非常自觉地坐在他身旁。
江括手中的没喝完,她就把多出的那罐放在他们两个中间。
扣开啤酒拉环时短促的气声,让江括回过神,他喉咙动了动,问道:“怎么还不睡?”
初萤把拉环勾在无名指上,回答:“明天要出成绩了,紧张。”
她嘴里说着紧张,但却看不出什么紧张情绪。
初萤喝了一小口啤酒,才问:“你不紧张吗?”
江括摇摇头:“不。”
没想到江括这么诚实,初萤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她说紧张单纯是为了找一个话题,能随便给江括聊天的话题。
但没想到他拒绝了。
初萤顿了下,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睡觉啊?”
“想事情。”江括抬手又喝了一口,抬眸看向天空,“不知道应不应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