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
裴月来看着关合的电梯门,电话那边是有段时间没见的黄礼乐。
“听说你打算提前毕业了?”
对方说:“已经申请了吗还是……?学校里都传开了。”
“嗯。”
裴月来没有否认,这让黄礼乐的心落下来:“好吧,那提前祝你毕业快乐……”
“谢谢。”
“说起来,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
“教授临时给我塞了新年礼物,是柏林爱乐的学习名额!”
黄礼乐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对于全新未来的跃跃欲试:“过完年就走,可能…我是说,顺利的话,可能还会在那边实习工作,然后就留在那边了。”
雪与冷风在窗外呼啸,前世曾偶然看到过的巨幅海报在青年脑海浮现。
穿着优雅的乐团成员名单里,Huang Lile这个华人姓名后,跟着的是刺眼的德籍标注。
裴月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工作原因才改了国籍。
“听着不错。”
他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有些微凉的左手放进外套兜里,“恭喜。”
“那你呢?”
关于青年的议论,校园里从未断过。
黄礼乐一点不觉得被抢风头,他知道,有些人生来便是话题中心。
只是,学校里的人都说裴月来是因为想去裴氏上班才选择放弃音乐,这实在不符合黄礼乐的认知。
他打电话来的主要目的,也是想要问清楚。
“你真的决定放弃钢琴,不再弹了?”
梦中琴键碰撞的余韵在记忆中回颤,青年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让黄礼乐意识到他或许问了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这是一种冒犯,正想道歉,却听手机那边传来声音:“我不确定。”
裴月来在钢琴方面没有太多天分。
裴昌松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就选择学金融或者管理,他会走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路。
前世的裴月来将钢琴作为爱好,作为他与裴少康之间的链接。
钢琴恍若一枚符号,提醒着裴少康,裴月来是因为他才选择了这个专业,同时也提醒着裴月来自己,他是为什么这么做。
而现在,他不再需要这枚符号了。
裴月来呼出一口气,轻声说:“有机会的话吧。”
“你当然会有机会!”
黄礼乐比松口的那个人还激动,“你看我,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楼层。
何佳彤的在保镖的簇拥中走出来,正逢挂掉电话的裴月来往病房走。
擦肩而过之际,女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停住脚步。
“裴月来…是吗?”
女生的目光透过墨镜在青年脸上停留,“家兄跟我提到过你。”
家兄?
“我是,”裴月来回正身体,“你好?”
“听说你参与了我父母的送灵仪式,谢谢。”
自顾自说完要讲的话后,女孩在重重包围下被护送着走远。
几天后,蒋美琳从医院回家。
赶在除夕之前,女人带着几个孩子例行去祈福还愿。
腊月里的寺庙香火缭绕,蒋美琳跪在蒲团上,三支沉香插入铜炉时发出轻微的“嚓”声。
“二哥,你看这个!”
裴嘉诚举着开过光的檀木手串凑过来,鼻尖被寒风吹得通红,“住持说能挡三次灾。”
“那你可要好好收着。”
裴月来替他拢了拢围巾,余光瞥见裴书南正盯着功德箱旁的电子屏出神。
屏幕上滚动着裴家今年捐赠的香火数额,长长的数字后,缀着蒋美琳亲手题写的“平安顺遂”四字。
“什么时候能走?”他小声抱怨。
裴远川和裴昌松呆在家里开视频会议,裴少晏跟裴少康也没来,裴书南能说上几句话的只有裴月来。
“再等等,很冷吗?”
“没有。”
裴书南拿出手机,又在蒋美琳的凝视下收进兜里。
裴月来摸摸他的脑袋,被弟弟甩掉之后,只好去看跑到殿外玩雪的裴嘉诚,确认这个弟弟在自己眼前,且另一个没有跑处视线范围之内,才重新回到蒋美琳身边。
直到眼尾被烟熏得发红,司机的电话响起,裴月来才缓缓回身。
“车已经开出来了。”
他提醒蒋美琳,“您晚点还要见基金会的人。”
“知道了。”
大概十数秒后,蒋美琳才站起来,“走吧。”
动作间,手腕上的金镯与佛珠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那是她的新首饰。
除夕夜,别墅庭院的雪人头上戴着裴嘉诚强塞上去的绒线帽。
裴书南在旁边用雪球扔他,不意外地被亲弟弟暴力反击。
裴远川倚在窗台上看他们玩,一边说你们快点进来,外面太冷了,一边被两个弟弟联合扔上来的雪团砸到脑袋,最后左躲右躲的,终于不敢再打扰两个小家伙的娱乐时间。
临近午夜的时候,烟花齐齐飞上天空,从高空俯视下去,整个武港都成为烟花的海洋。
浓墨重彩,喜气洋洋。
也只有在这种深夜时分,人才能迎来只属于自己的独处时间。
身着家居服的青年窝进沙发里,听着楼下弟弟们玩闹的声音,翻开手边许久未再续看的小说。
书页停在皮埃尔加入□□那章,不停涌进祝福短信的手机接连亮起,裴月来将其设为免打扰,刚好看到黄礼乐发来一段长达四分钟的视频。
一打开,柔和的钢琴曲便流泻而出,是肖邦的雨滴,他没有暂停,整个人在音乐的陪伴下进入文字世界。
窗外,新的积雪温柔地覆盖了旧年痕迹,新的一年已悄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