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完全听不进去叶敛的话。
“我知道我爸的死和你没关系!”叶敛目光很坚定。
郑映容眉心拧起又落下,牙齿和脸上的肉紧绷着,眼神里面藏着的坚冰似乎在松动。
“你是个称职的母亲,我从来没怪过你。”
坐在客厅的三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敢说,动都不敢动一下,当自己是个摆件。
“不止我清楚,奶奶也清楚。”
没人有资格责怪她,她当时才二十岁,未婚先孕,顶着所有人的非议结了婚,期间一直没有停下工作。
生下叶敛夫妻两人都没时间管,大家都觉得郑映容应该辞掉工作回归家庭,她扛着压力坚持,不愿放下自己的事业,于是每天和丈夫争吵,谁都不回家。
在叶敛六岁的时候,深冬大雪天他感冒发烧,家里只有奶奶陪着他,出行不便,奶奶急着叫两个人回来带他去医院,但他们都在忙,谁都不肯妥协,争执中他爸车开得太急,轮胎打滑出了车祸。
郑映容早就和叶家撕破了脸,他爸车祸去世后更是针锋相对,老死不相往来。
叶敛独自夹在中间,看着郑映容再婚生子,奶奶一家在时光中放下伤痛,而他,似乎不属于任何一方了。
“妈,我没有责怪你坚持自己的选择,我也希望,你可以认同我的选择。”
这些年,即便郑映容无数次在心中肯定自己,发生的所有痛苦的事情与她无关,可潜意识还是会想,如果她当时辞职了,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现在她的孩子,受到伤害最大的人,告诉她,我不怪你,你没有错。
堵在心口多时的郁气好像轻飘飘地散了。
当一行四个人来到叶敛奶奶家,将本不宽敞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时,奶奶是有些茫然的,直到看到站在门口的,多年没见却熟悉的身影。她微愣在原地,浑浊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时间,回到十几年前。
她薄而干燥的唇微微嚅动,“进来吧,外面冷。”
奶奶长着斑点,皮肤褶皱的手为每个人倒上茶水,雾气蒸腾氤氲。听到那个总是欺负叶敛的男孩现在成为了他男朋友,她神色微微动容,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她从电视上看到了,男男女女都可以结婚,旧时代已经逝去,她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何必再纠结那些尘封的、过往的人生,那是年轻人自己的生活,她只需要看着他们幸福快乐就好。
到了大四,叶敛和祁纵都忙起来,一个选择继续学业,另一个则是进了一所新材料研究院实习,他们大概是为了证明有带彼此好好生活的能力,在各自的领域用尽全力,让大人们放心。
毕业季暑假,高铁站。
叶敛坐在候车大厅,戴着一只鸭舌帽,鼻尖和脖颈沁出薄汗,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腿边是两个行李箱。
“宝宝,给你水。”身高腿长的人从前方跑来,手里攥着两瓶矿泉水,瓶身沾染着湿润的水汽。
他递过来的是不那么冰的,因为怕叶敛会胃疼。
祁纵坐在叶敛旁边,对面的中年旅客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祁纵毫不在意,靠近身边的人说,“宝宝,你饿不饿,那边有家快餐店。”
“时间快到了。”叶敛回身看向进站口,已经亮起了他们要乘的列车名字。
“你等我一下,我买了拿到餐车吃。”祁纵说去就去,叶敛不着急,在前面乘客都已经进完后,祁纵拎着袋子回来,两人不紧不慢地过了安检上车。
他们要去一个海边的小镇,路上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花草植物越发浓密,好像能感受到逐渐潮湿的空气,灼人的阳光与车内凉意中和,叶敛望着远处,内心宁静而轻松。
身旁目光清晰而直白,叶敛转过脸,对上祁纵带着笑意的眼睛。
高铁穿入隧道,视野黑暗,耳边轰鸣,嘈杂人声被摒除。这时,侧脸感到一点温热,近在咫尺之间,他听到对方认真的承诺,“叶敛,我要和你结婚。”
视线骤然明亮,车厢内小孩子奔跑笑闹,大人低声交谈说话。似重回人间,心脏跳动,叶敛抬起眼,目光坚定而柔和。
“好。”
飞驰的列车将载着他们,驶向那遥远而美好的地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