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倒将阿莴看得微愣。
她确实从未见过,世上还有生得这般好看的男子,看眼前这人,雪肤清俊的容颜,一双凤眼平静无波地看着她,他身上着的是大沅国时下富贵人家常爱穿的花罗衫,衣裳的色泽倒是素淡的,能隐约瞧出这身衣裳的主人,大概也是个颇为清冷的性子。
阿莴一下红了脸,她一手紧紧拽着布袋口,低头道,“已经捡好了。”便惊慌地转身匆匆离去。
这小农女胆子像兔儿,一身灰扑扑的上衣套长束口裤,瞧着一身也像个灰兔子毛,一见人就紧张害怕,慌得一溜跑得飞快。
敏行抬手挠挠后脑,对自个主子讪笑道,“郎君,是我之过,我也没料着门外有人...”
江庭雪见那小农女并无大碍,便不再在意这事,“往后留着点神。”他漫不经心道,转身继续去看这刚买下的宅子。
江家的匾额挂了上去。
“原来隔壁人家姓江。”阿莴的父亲守财,手里抓着只山鸡,与拎着条河鱼的妻子阿慧,一同回到家里。
见大女儿阿梅已经过来,守财很是高兴,“大丫,几时过来的?在刘家过得可好?”
母亲阿慧也跟着笑问,“福儿也来啦?快来,给外祖母抱抱。”
阿梅抱着孩子上前,伸手去拿那河鱼,让母亲把儿子抱走,“刚来的没一会,我过得很好。”
阿梅话音刚落,三丫叽叽喳喳说起话,“爹爹,阿娘,你们去过隔壁家了?不然怎么知道人家姓江?”
“害,人家不才把匾额挂上,我们没进去,就在人家门前跟江家的管事,说了几句话,人家瞧着挺不错的,也没嫌咱们穷户,还要拿果子给咱吃。”
阿慧抱着自己外孙不住笑道,“我刚同江家说了,新邻搬来,无论如何,都得上咱们家里头吃顿饭,那管事应着声呢,可有礼貌了。”
夫妇二人的话音刚落,几个女儿全围了过来,纷纷打听隔壁究竟搬来的人是什么样的。
谁也不知道隔壁搬来的,是哪家的大户,什么背景,做什么行当,只有里正或许知晓些许,但他们与里正,也说不上几句话,只能等后头村里人打探出消息时再问。
一家子说话间,母亲阿慧瞧见不对,“四丫呢?”
“四妹去找侯争鸣了。”阿梅笑一下,“每个月她就盼着这一日呢。”
阿慧一听这话,也乐得咧开嘴,“那让她去找吧,她跟争鸣那孩子,自小就玩得来,如今大了,也是分不开,侯家人也不错,若这两个孩子能成,我便也放心了。”
侯家人哪里不错了,三丫听到这话,禁不住暗里翻了个白眼。
“阿娘,侯争鸣能考上状元么?”二丫好奇地问,“这样一来,往后我岂不是能有个官妹夫?”
“这谁知道呢。”
阿慧和蔼地笑答,一家子闹呵呵的,阿莴并不知道爹娘已经回来了,她就站在村口,看进进出出的人,等侯争鸣回来。
侯争鸣今日从书院下学,立时便往家回去,他想起阿莴心心念念着手绢,便拿了私攒下的钱,买了条素手绢回了村。
一路走来,远远的,便见阿莴跑了过来。
“阿莴。”侯争鸣嘴角带笑,“跑什么?这么热的天,跑一身的汗。”
阿莴总算见到了侯争鸣,她羞涩道,“争鸣哥哥,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侯争鸣也是这村子里的人,阿莴自小便喜欢跟在侯争鸣的身后,她性子一贯是软和羞涩的,不常爱出门,但每每只要侯争鸣来唤她,她便会出去,与侯争鸣到树底下说话。
许是因着侯争鸣的性子,不像村子里的那些小郎君们,喜爱胡闹,爱欺负人,侯争鸣最是温和,每每找阿莴说话,都喜欢讲书上的故事给阿莴听,阿莴便愈加愿意与侯争鸣见面。
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感情倒十分好起来,连村子里的人见了,都说二人青梅竹马,问侯争鸣何时娶阿莴。
阿莴对这话当了真,侯争鸣却笑笑,只道村子人嘴碎,哪里能拿姑娘家的名声开玩笑。
“我每个月都能回来一次。”侯争鸣说到这,将手绢拿出来,“给你。”
是手绢?争鸣哥哥送她手绢?
阿莴很是高兴,接过这条素白的手绢,细细看过,又很是高兴地笑道,“争鸣哥哥,你哪来的钱?还给我买了手绢。”
“书院里有饭吃,我功课做得好,夫子给奖赏,我花不完就攒起来。”侯争鸣一边接过阿莴递过来的布袋,一边问,“这个月你可习字了?”
“我习字的,上个月你教的十个字,我都学会了。”阿莴欢喜不已地反复看自己的手绢,其实就是一条白色手绢,什么图案也没有,素得很,但阿莴就是很喜欢。
阿莴一家都不识字,便是父亲,也是个没名没姓的人,被人随口唤了个守财,唤了一辈子,所以阿莴一家都没有个姓氏,只那么随口叫个字,便算作名字。
侯争鸣与阿莴相识这么久,觉得如此不行,打今年初开始,便时不时教阿莴习字,“那就好,人总要识些字,不能活得懵混无知,你且学好字,往后若跟我去别的地方,也用得上。”
“跟你去别的地方?”阿莴微有疑惑,“去哪儿?”
“谁知道去哪儿。”侯争鸣嘴角带笑,“总之,你总不会一辈子都留在这儿。”
二人一个月才能见上一面,谁都不愿提出分别的话,阿莴与侯争鸣一路走回村,两人眼见都到了分岔口,又一同默契地往河边走去,互相说着话。
侯争鸣忙又拿出自己在书院里省吃俭用攒下的废纸,都是书院发的纸张,质地不好,但胜在免费,侯争鸣自个每日习字时,都会攒下几张给阿莴练字用。
他拿出书本,走到往常的大树下,教阿莴这个月要习的字,阿莴挨过去,低头看着,跟着侯争鸣一字一字地念着。
但再如何不舍,也是要各回各家的,日头照上了枝干,侯争鸣看着晒得有些灰扑扑的阿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阿莴的头顶,“你要回去了,阿莴,等下个月咱们再见面吧,这是我今天刚教给你的字,你下个月就练这几字吧。”
阿莴捏着一叠纸点点头,纸笔都是贵的,阿莴很珍惜侯争鸣给过来的任何东西,她小心地叠好纸张,抬眼看着侯争鸣道,“那我回家去了,争鸣哥哥,你也回去吧。”
侯争鸣道好,转身先走,阿莴依依不舍地看着侯争鸣离开,自己小心收好手绢,也往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