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最厌恶这种捧高踩低落井下石之人。
她转过头,瞥向大殿其他围观者们,冷冷道:“若其他人还有任何异议,尽管说来——”
话毕,周围无一人接话,针落有声,众人都在维系着虚假的风平浪静。
高台处的燕融似乎注意到这边的躁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些难看。
敢在元日之夜闹事,简直不把他一国之君放在眼里。他倏而拍案而起,放声朝女宾处喊道:“那边发生何事了?新年第一日便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只一瞬,整个大殿便全部鸦雀无声,男宾处众人一时也懵懂起来,面面相觑。
朝颜不想再浪费时间,冷漠睥了那女子一眼,走到屏风前,大声回着高位上的君主:“国君王后不必动怒,只是女儿家拌嘴,无意扰了国君用膳,还请国君看在今夜是元朔之日的份上,莫要与我们计较。”
朝弦认出朝颜的声音,心里有几分猜测,赶忙安抚了几句身侧的燕融,又讨好似得向他递了杯酒。
底下坐着的燕晤听到朝颜熟悉的嗓音,也忍不住开口打圆场,“许是因为什么吃食争抢起来了,王兄乃君子,莫要与她们女子斤斤计较!”
佳人在侧又有王弟替人求情,燕融不想扫兴,也不愿将事情闹大,便道:“罢了罢了,继续吃宴吧!”
话音刚落,男宾处又热闹起来。
朝颜听到燕晤的借口,内心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忍着没出声反驳,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回寝殿帮王凝换衣,不可过多纠缠。
*
朝宫东苑。
内殿燃着一注刚点上的安神香,只嗅了一下便感觉直沁肺腑,躁动的心也渐渐归于平和。
槐夏听朝颜吩咐,向火炉中添了新的木炭,内心暗自腹诽,自家殿下人美心善,对罪臣之女也如此体贴入微,生怕冻着她。只是不知那女子费尽心思找殿下是想做什么。
槐夏取来的崭新衣裙,依依不舍地递到朝颜面前。朝颜知道槐夏这是心生醋意了,安慰她几句后,让她下去用膳,便将门关上,自己与王凝在殿内。
待王凝换完衣裙后,从内里走出来,朝颜才开口问她:“你是王酉铭之女王凝?”
“是。殿下应是朝颜公主?”
朝颜垂眸,“没错。”
王凝紧绷的面色忽然变了,极其认真看着她,眼神带着求助,“殿下,或许你不信我是来报信的,但你一定要听我说完下面的话。”
见人一脸不说不罢休的模样,朝颜点头应她,“好,你说便好。”
“那日我去给父亲送膳食时无意间听见他与一个男子在祠堂对话,起初我以为是王堃,但我偷听了许久才发现那声音有些不一样,才知是旁人。他二人好似在谋划什么,我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姜家与燕国边境。”
她补充道:“还有,符节。对,那男人让我父亲将手上的玉符节交给他。”
朝颜疑惑:“符节?”
王凝面色凝重地点头,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不知他拿符节做什么,但我听到父亲说今日戌时三刻在府上见面,若不出意外,父亲定会把符节给他。我不知该怎么办,王家无人可信,王上又未邀请我们,我便只能硬着脸皮不顾众人嘲讽来此赴宴,只想请殿下帮帮我父,让他莫要再入歧途,母亲病逝,夫君弃我而去,我不想再失去这最后一个亲人。”
“我不求众人原谅,我只希望殿下可在紧要关头保他一命!若能救他,王凝可为奴为婢报答殿下。”说罢她直接跪在朝颜脚边,磕了一个响头。
朝颜被她此举弄得手足无措,赶忙俯下身子伸手挡在她额前,另一只手将人拉起来,垂眸看着她,语气快了几分:“你别这样,我尽力而为。”
王凝很是感动,随之挣脱开手又跪在地下,朝她一拜,“谢殿下,谢殿下!民女在此叩拜殿下!”
朝颜扶她起来后,二人一同坐回案前,想到她方才所言,又问:“那你可有见到那男子的样貌?”
王凝摇头,“他一袭黑衣,我也没看清脸,听声音是个年轻的。”
朝颜思虑一番后拉她去内殿的木榻上,将人按在上面,道:“你先在我这儿歇一歇,我需要与人商议一下才知如何做。”
王凝用力垂首,朝颜便向门外走,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她又轻轻道了句:“谢谢。”
这一声道谢是发自肺腑,衷心的致谢。
朝颜听到她这两个字,在不远处扭头与她对视,笑了一下,“不必言谢。在这个世上,女子本就难以生存,求路无门。必要时需要互相依附彼此协助才能好好活下去。”
“若真要谢,就努力站起来,与那些战士们一样,去做一番事,莫要让人再随意看轻!更不要在意旁人的胡话,无愧于天地良心便是最好的!”
说这话时她眸中似燃着一把火,直勾勾望着王凝。
王凝眼中闪着泪光,她们彼此注视着,一切不言而喻。
那把火在寂静的暗夜中是那么温暖,那么明亮,足矣照亮人心,引人度过脚下崎岖不平的路。
安抚完王凝,朝颜独自走到偏殿,陷入深思。
那日之后没再听说十廿的动静,还以为他知难而退。谁知他不仅没离开燕国,还私下与王酉铭联手作恶,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该如何破局,如何护住燕国?
十廿假死之事只有她与娄卿旻知晓,舅父二人无所依靠自是不能再插手。如若盲目将此事告到燕融那去,且不说会引起宾客躁乱,万一他走漏了风声,惹怒十廿,怕是覆水难收。
眼下她只能去向娄卿旻求助。
她暂且将二人恩怨抛之脑后,让槐夏假借上菜的名义去男宾坐席寻了好久,都未见到男人的身影。
这才知道他没来赴宴,于是她赶忙寻了个借口出宫。
好在不日便是祭祀之日,宫外许多人都在练逐傩之舞为祭祀之日逐鬼驱疫,便给她一个出宫凑热闹的借口。
既无人能帮,她便自己去尽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