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朵熟悉的血玫瑰。
——三千界曾说过:“玫瑰不沾红,刺便是软的。”
“可是你养的白玫却将我伤得很透彻!”齐芜菁握着弯刀,赤|裸的胳膊上全是血痕,“我就不得不流血了,父亲,这可怎么办?”
山野间的花藤秋千晃晃悠,齐芜菁人还没有玫瑰丛高,他仰面,瞧见顶上黑袍乱飞,三千界的黑发和红发交织乱舞。
三千界抱着酒葫芦,并不想搭理他。
“我叫你呢!”齐芜菁道,“坐那么高,也不怕摔死了。”
“借你吉言。”三千界扔了葫芦,正砸在齐芜菁的脑心,“流血伤的是你的命,并非我的,你着急就好了,拉上我干吗?”
齐芜菁举起弯刀,威胁道:“我要杀你了。”
三千界向后仰去,哈哈大笑:“傻得可以。你要是真杀了我,我啊……”
齐芜菁大声道:“你便要如何啊——”
“那我就拜你。”佛珠摇晃,耳珰乱坠。祂一身打扮不伦不类,像个疯癫的邪佛。三千界浮夸地大笑,“求你显灵,求你显灵,求小佛祖显灵啊!”
“什么烛雪君白玫君,根本就是疯子嘛。”齐芜菁挥刀砍掉所有的白玫,荆棘划烂他的全身,赌气似的流着血,“你根本不在乎我,那就真的去死好了呀。”
“我在乎众生。”三千界语气戏谑,“你恨吧,恨死我。”
恨你。
不在乎我。
就去死。
为什么不来看我?
父亲,父亲,我很——
“哗啦!”
瓷瓶落地,烂得粉碎,阁楼外兵荒马乱,人影撞来撞去的。
时不时就有人来喊:“少君该起了。”
晨光熹微,齐芜菁平静地睁开眼,盯着床帐发呆。
“怎么还不起?夫子在催了,昨儿偷牛去了么?”
“姐姐,听其他姊妹说,少君昨儿个去了地牢,怕是被里面的妖魔鬼怪吓病了!”
“无为教的那个......还咬掉了悦哥哥的耳朵,悦哥哥现在还昏着呢!”
“凶悍呐!”
哦。
齐芜菁听着听着,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终于记起昨夜的事。
有血味飘过,来自他的耳。齐芜菁细细捏着耳垂,那里尚有一点痂痕,刺痛感袭来,让他想起了昨夜桑青的犬牙。
啃咬没有落在脖颈,而是咬穿了耳珠。
“这是我的报复。”桑青口中有他的血,警告道,“让你永远都留着我的牙印。”
“诅咒没生效,这不算伤我。”齐芜菁抹了血,嗤笑道,“报复得真客气。”
“什么事都可以急,唯独死不用急。”桑青贴耳蛊惑说,“你放毒虫残害手足,明日便是你的死期。我教你,反正都要死了,不如现在直接杀了他。”
“什么毒虫,你可不要误会。”齐芜菁掐高桑青的脸,狠狠抹掉桑青嘴角的残血,“虽然痛了些,但我为师兄止血疗伤,敬爱之心可昭日月。不过今日之死,明日醒来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虫卵是毒,活虫却是药,囚养多年,连这个也能知道么?”桑青偏头,躲过齐芜菁的手。他目光灼灼,好像生了双爪子,要将齐芜菁剖开探究明白:“你本事不小,扮猪吃老虎这么些年,不就为了以牙还牙么?怎么反倒给了他这点甜头?”
齐芜菁道:“你嗜血成性,是畜生。我是神教子弟,怎能相比。”
“你这师兄心眼很小,你不仅让他痛,还抢了我。”桑青语气挑衅,“他觊觎万年的宠物,却叫你唾手可得,从此之后,路要怎么走?仅凭你心慈手软的伪装么?”
“哈哈。”齐芜菁笑了,将地上的耳朵碾成烂泥,“从前你万般不服,他只当是你桀骜,学着他人熬鹰来驯化你。如今你咬烂了他的耳朵,就是下贱的疯狗,丧心病狂的孽畜,咬一个没咬死,难道不会有第二个?”
桑青认同道:“疯狗是这样。”
“你最好将他咬烂,扯烂,再留他一命。”烛火落进齐芜菁的眼,里面似有疯狂的浪潮翻涌,“然后他会巴不得将你送给我,让我当狗嘴下的替死鬼,但你没有。所以啊……你最没用了。”
你最没用了。
无青。
“连花都舍不得砍,以后怎么杀了我?”三千界将他的刀扔下悬崖,说,“下面有三百条恶狗,捡回你的刀,否则不必活着来见我。”
我不要刀,别给我!
你不是神吗?不是佛祖吗?不是如来吗?
怎么总伤我?
怎么不祐我?
“我是鬼,我不做神。”
可我是众生。
“我最恨众生。”
耳下的疼痛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齐芜菁为这点困扰感到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