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把弯刀已经飞旋而出,打偏了“无相刀”的刀刃。那无相刀本就是假的,哪抵得过真刀的威力,当场就坏了!
“佩兰!”钱悦在主位上,正要动身阻止,却被寿夫子拦住。
所有人都讶然一惊,齐芜菁已经跃身出去,回收了弯刀。还不等场上二人反应,齐芜菁反握刀柄,已经横刀至“三千界”颈脉之前,割出了一条血痕。
黑袍人见状不妙,用鎏金箭射偏了齐芜菁的刀。齐芜菁怒火转移,他红着眼,对着黑袍人的心口抬脚就踹!
黑袍人抬臂格挡,这一击却像是给他挠痒用的,他散漫喊道:“喂......”
然而正是这一挡,让齐芜菁得了空。他的刀刃擦了血,像是并不餍足,齐芜菁遂其愿,握着刀直直刺向“三千界”侧颈。
“三千界”大骇,连连后退,喊道:“少君!”
说是迟那时快,黑袍人拔出腰侧的真剑,几乎眨眼间便拦在齐芜菁跟前,他剑尖一挑,挡开了弯刀的刃口。
齐芜菁喘着气,力气忽然变得很大,他弯刀回钩,钩住了银剑。黑袍人旋即撤剑,却不料齐芜菁刀刃一转,向上挑去。
黑袍人抬手,却晚了一步,那张玉面面具骤然跌落,摔得粉碎。
黑袍人发丝凌乱,顾不得其他,环臂将齐芜菁钳制进怀里。齐芜菁立马向后肘击,岂料这人膂力悚然,竟箍得他动弹不得!
他卡高齐芜菁的下巴,借着齐芜菁的手,将那把染血的弯刀掰至齐芜菁的颈前。
这在此时,四面陆续响起跺杯的声音。
一弟子义愤填膺道:“住手!贱狗!竟敢挟持神教的人!”
“现在换你生死一线了。”黑袍人充耳不闻,反而压低身子,近乎耳语道,“急什么?人人都想杀。”
这人的指腹一下一下推着刃口,刀背轻轻点在齐芜菁的喉结上。
“游戏而已……”他动作佻达,声音含笑,“你真就这么恨祂?”
钱悦大骇:“孽畜桑青!今日你敢动紧那罗门的人,便让你尸骨无存!”
“快快捉他!他们无为教净养些下贱骨头!”
“三千界”在混乱中抛了面具,露出一张爬满红刺青的脸。他连滚带爬,伏在钱悦脚边:“主人!我,我没有忤逆,是他!”
吵嚷声遁入耳中,让齐芜菁被摁得有些喘不过气:“身上这么重的药味,是要死了吗?”
“有这么苦?”桑青笑意渐浓,“不是你沾染给我的么?”
齐芜菁露出凶狠:“喜欢猜我?不如先让我猜猜你。”
他偏过头,只堪堪瞧见了桑青眼下悬着的那颗银珍珠,便又被掐着下颌掰了回去。
“猜对了么?”桑青追问,“我的名字,我的样子。”
“现在已经忘了。”齐芜菁讥诮道,“但我猜对了一件事。”
“嗯?“桑青喘息加重,“是什么?”
齐芜菁呵声道:“狗啊。”
他刚说完,桑青忽然喘着笑捂住了脖颈,在他松手的刹那,齐芜菁反身,一拳砸向桑青的面中,竟将人撂倒了!
倒地瞬间,一条烧红的链子骤然显形,像是已经在桑青的脖子上栓了很久。
一人醉醺醺道:“让他扮菩萨,还赏他酒吃,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人驳道:“什么菩萨?菩萨不做下流事!”
四面顿时涌过来许多长枪侍卫,齐芜菁霎时耷拉眼角,退出了人潮。
“哗啦。”
寿夫子弹指,粗重的链子从他手中滑落,淋了一地。钱悦踹开脚边的人,不顾众人的窃语,蹲身掐高脚边人的脸:“将他和桑青关一处,链子只造了一条,佩链者才有资格出来。”
侍卫架起人,那人伤心欲绝般喊道:“主人、主人!紧那罗门的规定,有刺青者,不受链束,我——”
钱悦无视求饶,走近拍拍齐芜菁的肩:“吓着了?你鲜少出宫堡,被保护得很好,出远门前先适应适应这世道的模样,免得吓哭了回来找师兄啊,哈哈哈。”
“吓哭回来?”齐芜菁轻哂道,“师兄不是担心我吓哭,而是怕我能回来吧。”
钱悦忽然酒醒般,肃然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醉酒了吧师兄。”齐芜菁佯作懵腾,将刀扔了。
陈宫这位师兄很好玩,他有一颗真假掺半的心,只要不夺了他的好处,有的是真心和度量对你,但若是和他争起来,少不了虚与委蛇,暗度陈仓。
他待人和善,却极度妒恨陈宫得到偏袒,进而将毒下在陈宫的药汤里。陈宫一生的九死当中,这师兄还能占其一,也是难得。
钱悦盯了他一会,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喝了口酒,欠身道:“扰了诸君吃酒的兴致,戏曲和菜肴都未完,还请大家不要客气。”
在座的人一半是醉鬼,另一半深谙他们紧那罗门的做派,收奴玩奴之风盛行煜都,也不便多嘴。自己的兴致事小,得罪了寿夫子事大。
大伙儿各自糊弄着,又沉入席间。待到宴席结束,各弟子爬的爬,扛的扛,全部入了客房。夜里落了霜,齐芜菁兀自提灯,来到寿夫子的药房,里面又苦又逼仄,黑漆漆的,只有几根红烛苟延残喘地撑着。
齐芜菁二话不说,径直跪下磕了头:“佩兰知错。”
寿夫子蹒跚着身子,慢吞吞又点了几只烛火。符纸飘零,药炉中的柴忽然烧起来,寿夫子叹道:“人老了,扔个咒诀都费力。全是为了你个混账东西,跪是一码事,冻着又是一码事。”
他撑着桌子,缓缓坐下:“喝了酒便胡闹,我看还没出煜都,心就野了。我很少罚你,如今得了机会,你说说,错哪了?”
烛火落进眸,齐芜菁双眼熠熠的,显得很真诚:“错在喝酒昏了头,没分清戏和现实。”
“当年不周城开,恶徒狂欢,新神斗诡神,落得个玉石俱焚,现世的神祇全部以身祭天,才将诡神囚困于老巢,人人都恨三千界,独独你,恨太单薄。”寿夫子力气稍竭,他喝了杯水,继续道,“……你见得太少,别说恨了,连你心中的正道也是纸上谈兵。有时候,书是最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