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四散,齐芜菁胸腔起伏剧烈,他大口喘息,摁住痉挛的胃。无尽长夜中,忽然伸出只铁箍似的手,要扼断他的脖子!
齐芜菁狠命挣开,身体却陡然滚了下去。他砸向地面,乍然醒来。
靡丽陌生的阁楼猛地撞入眼,他身下躺着染血的白狐氍毹。
齐芜菁目光逡巡,茫茫然看了半晌,忽而疲惫地闭上眼,半死不活地想:疯了。这哪儿?这又是什么梦,什么戏?
谁料他刚阖眼,血就涌过来,他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无相刀还在滴血。齐芜菁霍然清醒,他弹身坐起,赤脚冲撞到一方镜台跟前,瞧清了自己的模样:
脸色煞白,命不久矣。
同样是一副死相,但齐芜菁敢断定,自己死前绝对不长这张脸!
忽然,镜中传来呜咽声,万般人语一瞬间挤入脑中,痛得齐芜菁险些撑不住身子。
——好吵。
“父王,哥哥们都出去打仗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他们一样。”
——哥哥、哥哥是谁?
“他们是雄鹰,而你,佩兰,你是父王养在宫堡内的小花。”
——父王是谁?我只有父亲,祂名唤三千……
“外面太多豺狼,和父王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
父王我……父王!
——好吵。
“塔顶的花开了,佩兰,父王带你看。”
——别去......我让你别去!
“怎么流血了?我的好佩兰.....”
流血……啊!我……我流血了!
疼、疼、疼!
——疼有什么用?废物,蠢货,杀了他啊!
“神祇座下有一名养子,将他捉来,食之方可成神。”
师父、师父这里好黑啊!救救我!
——谁来救你?
“师父很好,师父很好,不能让师父……”
忘记了,对不起,忘记了。
——师父是谁?告诉我,说完啊!
“我要死了,祝福我。”
——这不是我的记忆。
“从此你就是我。”
——你到底是谁!
“佩兰君。”
噌。
镜台上的纸花猝然起了火。
上面的药粉抖落,焚成黑灰。
齐芜菁脱离幻象,大口喘息。
“无青君,这是你的新名字,陈宫——陈佩兰。”
窒息的溺水感再次翻涌进口鼻,齐芜菁杀意迸溅,死命攥着拳。
“我早已四面楚歌,无力回天。你啊......替我活吧。”
齐芜菁暴戾地扯开衣襟,他凝神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好荒唐!
看啊,这竟是真的。
你锁骨上真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不剩。
关于神祇刺下的痕迹早就失落在前尘,那里已没有了年少时的玫瑰印。
齐芜菁死了。
阁楼的风声呜咽,将余烬吹来四散。冷风将他冻了很久很久,才让他终于镇静下来:是了,是生非死,是实非虚,这不是梦。
齐芜菁无数次回忆起方才的幻象,从而提醒自己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如今的他已不是他。
前世的他早死在了三千界的刀下,周遭的一切无不都在警醒他:如今的生门,是这副身体的主人为他打开的。
允他借尸还魂,重活一世。
然而苍天无眼,竟叫他顶着这个人的身份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