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讽刺,自己攒足了劲想靠这次重生改变命运,但现下竟然只希望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就好了。
他怎么这么没用啊。
苏雪看着萧弘辰垂目跪下,对着萧景翰低下了头。
两代天子相似的侧脸在苏雪的面前轮转,日光耀眼得让他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或者,都是现实。
萧景翰拿起御用监为萧弘辰备好的发冠,加于萧弘辰的发上,再用发簪固定好。他低头在萧弘辰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萧弘辰怔了怔,随后露出勉强的微笑。
苏雪使劲咽了下喉间向上返的腥味,他得撑住了。
即使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这次也想好好见证这场冠礼,他清楚地知道,这场冠礼之后,萧弘辰将成为真正的辽王,但依旧不会被赐封地,他会进入工部,从一个宗室王爷变成需要上朝务实的侍郎,慢慢取得圣上信任,参与赈灾、主持科考、再到最后掌控朝局带着亲兵谋权篡位。
真是的,重生这种事就应该交给萧弘辰和萧景翰这样的天之骄子才对。
除了重复的见证这些大事件以外,苏雪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就像母亲的死一样,他这一世能做到的也就是从恍惚的记住到清醒的记住而已,眼睁睁看着命运又一次在自己面前展示它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记忆开始叠加,萧景翰笑着拉起萧弘辰的手,两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萧弘辰在萧景翰的带领下转身面向众臣。
萧弘辰的眼神坚定,就像他跟自己表明的那样,那件大事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所有一切都是可以抛弃的,哪怕对普通人来说极为珍贵的真情。
所以苏雪一点也不担心他出差错,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认真对待这场冠礼,他可是真的把苏雪对他说冠礼的意义记在了心上,但他就是想再确认一次,他这个小人物真的就对历史的进程一点作用都没有吗?
苏雪也说不清看到萧弘辰这般重视冠礼自己是欣慰还是后悔,但他还是冲着萧弘辰的方向虔诚地跪了下来,山呼天佑大梁之后匍匐在地。
只这一低头,汹涌的记忆一下子都冲向了脑海,苏雪紧咬着牙,告诫自己撑住啊撑住,苏雪,御马监的人你是知道的,一个个粗糙大汉,要是被他们拖下去皮都得磨下去一层。
严嘉是这场典仪的最后保障,他一碰耳垂就会有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就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多年老友的默契还是让严嘉回头瞄了一眼苏雪,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严嘉眼睛都瞪起来了。
苏雪本来就难受,看到严嘉那个夸张的表情更是无语,自己都当了两世太监了,还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失了足?
摸耳垂是来人,摸鼻子是什么意思?
苏雪下意识地学着严嘉的动作摸了下鼻尖,湿乎乎的,他一看掌心,是血……
完了,心火要烧开了。
各人有各命,那些死去的人是救不回来的,天定的命运也无法发生更改。比如这场仪式中的萧弘辰,不管这一个月里自己怎么作怎么闹,他的眼神里都只有问鼎皇权的野心和徐徐图之的耐心。
严嘉已经在摸耳朵了,苏雪很认命地对一边的内官监掌印陈琦点了下头,这样自己被带下去的时候对方就能及时补位。苏雪甚至觉得这就是个机会,像杨一清说的那样,从宫中走出去,过一次平平淡淡的人生。
这场冠礼对他来说,确实就这么个意义,让他看清自己,重新选择个活法。
严嘉这边呼了口气,抓紧了苏雪的手臂,给了苏雪一把劲站起来。
苏雪觉得此刻时间都变得极其慢,他的灵魂就好像能浮在半空中一样,既看得清台阶后面匍匐跑上来的御马监的人,也能看到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萧弘辰。
不对!
怎么会!
苏雪一口淤血呕出来,正吐在冲上来抱住他的萧弘辰玄色的元服上。
司礼监站着的这一排人都被萧弘辰这一撞给冲散了,大太监们东倒西歪,彻底坏了队形。周遭一片哗然,苏雪却先去扶正萧弘辰的帽子,“王爷,带我回王府。”
他贴在萧弘辰的耳朵边上。
萧弘辰满脸惊讶,“得先请太医啊!”
“请到太医我就死了!”苏雪恨不得给萧弘辰的耳朵都咬下来。
萧弘辰倒果断,就这么抱着苏雪利落转身,给萧景翰下跪,眼里都是请求,“皇兄……”
严嘉脑门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紧急朝跑过来的御马监四卫一攥拳,示意他们不要近前,咬着牙等安排。
“……”萧景翰和他身后的陆城、陆修良一样的神色,甚至是大殿前跪着的大臣们也全是一样,大家排演了多次也没想过这场大典会出这样的差错。
一个太监!
辽王竟然因为一个太监中止自己的加冠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