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辰的目光审视着苏雪,像在考量利弊,最后他决定坦诚,“舅舅的生死固然重要,但是那件事情对我来说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
“无论如何的意思是,对于那件事情来说你的感情并不重要对吗?”苏雪突然明白了,“会让我难过的意思就是,如果真的有了冲突,你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掉我对吗。”
就像作战讲究一鼓作气,萧弘辰也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与苏雪真正说清楚,“没错。”
“我希望他能想清楚这些,再给我答案。”萧弘辰的眼睛紧紧盯着苏雪。
这么无情的话在他嘴里竟像是什么请求似的。
苏雪给不了答案,只能缩进被子里,“王爷,我累了。”
“好。”萧弘辰把姜茶放到一边,给苏雪掖好被角,“姜茶煮了很多,等你醒了再让人热一碗好了。”
他伸出手,想要抚一下苏雪的头发,最终却收了回来,“好好休息。”
“王爷,”苏雪突然想到,“今日您为什么会返回来找我?”
萧弘辰吸了口气,问,“你想听真话吗?”
“您把我还当那个朋友好了。”苏雪眨巴眨巴眼睛。
“我怕你又要用那种苦肉计,折腾得我一心愧疚不说,整个府里都要睡不好觉。”
“……”萧,弘,辰,你走!
……
屋里炭盆火热,手中还有个暖炉,苏雪的心底却是冰冷冷的。
他还记得萧弘辰当初站在牢笼后面审视自己的眼神。
他从下到上地看着自己,眼里鄙夷、嘲讽、和惊讶都有一些,最后他笑了。
苏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是觉得太监的残缺的身子不仅丑陋还滑稽吗?
作为政治斗争的败者,这个笑容并不会让苏雪怎样难过;但作为一个男人,这个笑容使苏雪身心破碎。
苏雪不想去回想那个笑容,尤其萧弘辰刚刚才让自己的心脏狠狠地被揪紧了一下,但他无法不去想,因为那个笑容,苏雪知道他们就是不可能的。
他也很清楚,这种不可能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折磨得他身心疲倦,逐渐忘掉来时的那些坎坷。
不然他刚刚就不会考虑萧弘辰收回那句不可能。
苏雪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处理感情上的纠结,他允许自己犯点冲动的错误。
而且这也算不得错误。
苏雪觉得自己比起堂堂正正地表示感情永远要排在造反后面的那位有人情味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见得了人的大业呢。
苏雪侧过身子,抱紧了暖炉。
他发现老天是有意和他对着干的,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却根本不给他逆天改命的实力。
他依然出生于贫困之家,一样只能当个小太监,既搅不乱朝局,也劝不动贵人。
卯足了劲救了个人,却发现大家都只是棋子而已,人家还是那个相对有用的。
是啊,秦明朗死了萧弘辰都能卧薪尝胆杀进皇城,秦明朗活着他不是更容易握起辽东的兵符造个大反?
这都不是白费力气了,纯粹帮倒忙。
苏雪拍了拍脑门,杨一清说得一点错没有,他这样心软,只能一世更比一世惨。
为今之计,苏雪只能借着养病的借口就这样拖到冠礼了。
他也不想再去东苑了,不然什么都改变不了,还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有句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就是因为离着萧弘辰那群讨厌鬼太近了,所以脑子都转得慢了,一心只想怎么能少死人,等回了宫,被司礼监那群老狐狸一包围,遇强则强,计谋和果断都会回来的。
也不知是念力还是怎么着,苏雪第二天竟然真的病了起来。
而且病程长而艰难,他低烧不断,每天都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梦和现实纠缠在一起,活人和鬼魂轮番出现在他的眼前,折磨得他无法安眠。
萧弘辰找仁和堂的成景仁来看,成景仁表示苏公公屡次着凉,病根没好的同时还起了心火,烧开了就好了。
苏雪都开始怀疑他的真实实力了,当年救了自己弟妹的事情是不是纯粹偶然啊,还烧开了就好,烧开了他就又要见阎王了。
直到冠礼之前,苏雪都没见一点要烧开的意思。
但他是做奴才的,只要喘气,就得干活。
而且赵鱼被安排去了辽东督军,苏雪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回到了司礼监,穿上了那件收藏了很久的红袍,站在东华殿极为显眼的地方,作为八位秉笔太监之一观礼,
观的自然是萧弘辰的冠礼。
这是难得一见的盛事,劳动了礼部,内府近千人,不论从谁的角度,这场冠礼都容不得一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