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辰看过来,冷声问,“公公都知道些什么?”
那知道的可多了。
萧弘辰的舅舅就是征北大将军秦明朗,这人名字挺清亮的实际上却是个大杀神,连北方那些蛮勇都被他身先士卒杀红眼的样子吓到十几年不敢大规模再犯,可想而知得多恐怖。
这个人另一个恐怖之处,就是他极度厌恶宦官,每每皇上派过去的监军回来之后都叫苦不迭,说这秦明朗不但半点油水不给,还天天拿军法在那吓唬监军们,要他们跟普通将士一样作息。
真是发了疯了。
当然他能在外面这样挤兑宦官,那也就别怪司礼监在朝堂上给他好好上一课了。
上个月开始,就有言官开始暗戳戳地参秦明朗谎报军费,克扣边疆战士的军饷,最近户部更是有人提出要重新量定军队开支,严肃滥用铁矿铸兵这些事情。
司礼监做事就是这样,先是隔靴搔痒让圣上对此事有些察觉,再慢慢地把所有的线索捋直,提醒圣上这些事情都指向一个特定的人。苏雪知道,萧弘辰冠礼之后的再一个月,便会由兵部侍郎上折,弹劾征北大将军秦明朗私铸铁器,蓄养死士,还大举购入西洋火器,恐有不臣之心,到时候……
苏雪想到这还是有点惋惜,看了看萧弘辰,“大将军的功绩有谁不知道呢。”
“但大将军这次事情做得太过了些,李公公当年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就这样被军法处置了,实在可惜。”是的,这就是秦明朗被诬陷,卸了军衔,贬到东南戍边,最后受辱自杀的一切开始。
“你懂什么,李寿他贪墨军资,还怂恿舅父受贿,该死。”萧弘辰很气愤,“而且这都三个月前的事情了,怎么又有言官提出来!”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苏雪在萧弘辰面前不能发作,只能在心里翻白眼,“王爷不想听我,那奴婢就不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弘辰抿了抿嘴,像补偿似的,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粥,“这个粥的味道……”他抬起头看苏雪。
苏雪的嘴唇勾了下,“这是贤妃娘娘以前最喜欢的,瘦肉青菜粥,”他很有把握,“想来王爷儿时也经常吃的吧。”
“你真的认识我母妃?”萧弘辰眯起眼睛,他一直以为这话是苏雪故意跟自己套近乎所以编出来的,但是母妃逝世已久,宫里的人来来去去,谁会这么真心地记住自己母亲的喜好呢。
苏雪点头,“奴婢在尚膳监当小太监的时候,各宫的夜宵都是奴婢送的,所以就记下来贤妃娘娘的喜好了,”他指指粥边的酱菜,“这些她也是喜欢的。”
“真的吗,”萧弘辰吸了口气,“我都不记得了。”
苏雪笑了下,“王爷,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现在给大将军说情已经晚了,还是替大将军多想想之后该怎么打算吧。”
原本萧弘辰只是想探探苏雪的口风,但看来这件事司礼监的态度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极端。
“苏公公的意思是这事情有缓和的余地。”
“奴婢可没这么说,”苏雪摇摇头,眉毛一挑,“只不过听说辽东环境艰苦,大将军五十之数还守在那里,有些心疼罢了。”
萧弘辰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舅舅退下来,主动交出兵权,保全自身,可他不得不警惕苏雪的用心,“苏公公,你这般点醒我是想——”
“王爷知道我受人陷害从好好的司礼监少监又回到尚膳监的事情吧,”苏雪当然有所求,“奴婢心里有天大的冤屈。”
萧弘辰看他这有些做作的样子,嘴角有点绷不住,只能舀了几口粥做遮掩。林楚楠可说的是苏雪是因为不许自己回京被贬的,但看苏雪这样子,应该另有些别的原因。
“您也知道,司礼监的少监共有八人,我在其中负责东厂事务,”苏雪说到这还有点不好意思,“算是有些特权啦。”
岂止特权啊。
萧弘辰一边吃粥,一边看着苏雪表演。
“奴婢年轻,又不懂世故,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硬说奴婢反对王爷进京,到圣上那告奴婢的状。”
“那你有没有那样说呢?”
“怎么可能!”苏雪甚至吸了吸鼻子,“就奴婢对王爷这般赤诚,怎么可能会不想王爷回京呢,只是奴婢觉得辽东与京城气候不同,怕王爷在这深秋回来过了病。”
这话也就苏雪一个人信吧,但萧弘辰还真想知道苏雪还能怎么演,“那诬告公公的人是谁呢?”
“奴婢也不知道,”苏雪叹口气,绕到萧弘辰的身后,竟给萧弘辰锤起了背,“奴婢的同僚赵鱼也不让奴婢继续去查,还说奴婢不顾大局。”
“啊,”这苏雪的小拳头柔得跟棉花似的,却让萧弘辰很受用,苏雪都提点到这份上了,总得遂了他的意,“舅舅以军法处置了李公公,辽东确实还缺一位监军。”
“这个赵公公既然如此顾全大局,本王会让舅舅请旨让他做辽东的新监军,也等于是给司礼监做个人情。”
“哎!”反正萧弘辰也看不到,苏雪一边笑一边假装叹气,“怎么赵公公老有这好差事呢,羡慕死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