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潭渊这个人,诚然招人讨厌。整日不是坐就是卧着,没骨头似的在树荫底下摇扇子,什么也不干还要遭着顾晓星的白眼。
下学回来还要给午憩刚醒的当爹的沏一盏冷茶,那碗都在竹席边上了,凉亭里面的那个人又睡着了。
刚才那只端冰茶的手想也不想的贴在顾潭渊的脸上。
顾潭渊被冻醒了,眼睛睁开,看见张倒着的小孩脸。
“你要的茶。”小孩脸色臭臭的,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我儿费心了,”茶水冰镇过,贴在掌心凉丝丝的,顾潭渊抿了一口揪住顾晓星的小辫子:“怎么这么淡,让你加的糖去哪了?”
“之前给你倒的嫌甜,现在又说淡,”顾晓星不耐烦的从顾潭渊手下钻出来,把攥在手里的饴糖给他:“自己加,抱着糖罐子吃去。”
顾潭渊的要求没有一天是可以令人琢磨的,早上兴致勃勃的想要砍桃树枝雕一把小刀。可能晚上那一块小刀雏形就被丢进火堆里烧他刚捏好的一只丑泥碗,美名其曰炼碳。
顾晓星试图理解过,但是随即就唾弃试图理解的自己。
顾晓星回到窗前接着做功课,宋慵归这个时候总是很乖的不吵人,在窗前的走廊趴着,拿着笔在白纸上乱涂乱画,嘴里还煞有介事的咕噜咕噜的。
听起来和他哥背书的一模一样。
宋慵归玩得正起劲,脸色糊着墨水头也不抬,一圈一圈的画着墨迹坨坨。顾晓星看了一眼懒散的顾潭渊,又低头看着认真鬼画符的幼妹。
顾潭渊游手好闲不正经,空有世子头衔只怕也是个坐吃山空的,幼妹还只是尚会走路的年纪,家里只靠公子一人撑着怎么行!顾晓星握紧了手里的笔,功课做得愈发勤勉认真了。
仰头看了眼天色,顾潭渊算了算时间,宋月朗早晨出门的时候嘱咐过下午要去城东新开的铺子查账,不用等他吃晚饭。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快回来了。
料得不差,绯红的太阳挂在树梢上面的时候,宋月朗从院门口走进来。这个时节的傍晚还有热气,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进门看见满脸墨坨坨的宋慵归就笑了。
“怎么变成小狸猫了,”宋月朗在窗前的走廊上蹲下,扇子给小姑娘扇了扇:“哥哥也是这样写字的?这儿成你的砚台了。”
仰起一张小花猫的脸,宋慵归眼睛变成小月牙,拿着毛笔给他看:“父亲,父亲,跟着鸽鸽写字,腻,腻害。”
“半个时辰写了十页纸,”顾晓星从窗口那探出身子,真心的夸赞:“没有比妹妹写字更快的先生了。”
脏团子小小一个,还知道这话在夸她,握着笔扭捏的嘿嘿了两声,抬手就要抓着宋月朗的衣服往上爬。
“和你说了多少遍呐,小孩,身上脏脏的就去抱你哥,”顾潭渊一只手把小姑娘拎起来,另外一只手拿着那碗冰茶:“你把他抱得这样脏,待会我怎么抱啊?”
“啊!”抬胳膊抬腿都挣扎不了的小姑娘愤愤的叫了两声,挂在顾潭渊手上生闷气。
“别逗她,哭起来哄不住。”宋月朗拍了下顾潭渊的手臂。
“妹妹,妹妹我来救你,”纸笔被推到一边,顾晓星爬上桌子救人:“你把妹妹放下来,放下来。”
树上的青橘被风吹得摇晃,小院吵嚷得不像话。
“屁大点个儿,当什么英雄,回屋背你的平仄对联去,”顾潭渊身子探进窗户,把小姑娘放在书桌上面,伸手抵着顾晓星的脑门:“妹妹也去,让你哥给你换身衣裳,今晚我和你父亲有事要谈,自己洗漱完睡觉。”
“你先把小宝抱下来……”
顾潭渊关上窗户,把凉茶塞宋月朗手里拉着他往屋里走:“她哥在呐,别担心。咱还有事,你先把茶喝了,抓点紧,今晚上怕是做不完。”
暮色四合,点着烛台,昏黄的灯火下一地凌乱的衣物。宋月朗斜靠在榻上,腰带没系好,墨绿的衣襟半敞着,一抬手,肩头的衣服往下滑了滑:“这件呢?”
烛火摇曳,漏出来的一点皮肤莹润,像上好的白瓷。顾潭渊眸光盯着那处,声音沉沉:“我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