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啊?”
“……”
少年的山洞很大,很干燥温暖,不管是墙壁还是地面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跟云起自己捣鼓的山洞完全不一样,这里基本上可以称为一个家了。
往日里这个家只有一个人,安安静静,一点生气都没有。
但现在,少年冷脸将野猪肉扔到锅里,耳边是某人的喋喋不休。
“你好厉害啊,居然能把水烧开!”
“还会编草席!”
“这些罐罐里装的是什么啊?”
“呸呸呸,味道好怪!”
少年扭头看见自己的盐罐被嫌弃地丢在了桌上,头疼,头且疼。
于是他嘲讽道,“你是不食五谷只喝风饮露的天上仙吗?”
云起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怎,怎么会,我就是没见过这些。”
少年懒得理他,低头继续做饭。
山洞里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少年虽然终日冷着脸,也不说话,性子还很沉闷,但对云起很好,每日出去打猎时有云起在也方便了许多,打猎完回去做饭,生火,隔几日洗衣服。
这些活少年一个人承包了,就连生火这种云起动动手就能干的事他也不让。
虽然有可能是见识过了云起生火的威力。
只是有一日少年拎着衣服皱眉盯着他,半天才来了句,“你衣服不会脏吗?”
云起啃着果子没在意,随手打了个响指,然而给他上演了一场换衣秀。
蓝的、绿的、白的、黑的,长袍、短打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他抬眸对上少年略显震惊的眼神,忽然有些心虚,“那什么,你要是想换,也不是不行。”
少年呵呵两声,走了。
云起不明所以,怎么了啊,他没做错什么吧?
转眼两人便在山上生活了一个月,日日相处下来少年偶尔也会说两句话,偶尔也会笑两声。
比如现在。
云起见雪下得小了,便啃着肉干去清理山道,一根肉干都没啃完,他就完成任务跑了回来。
刚走到山洞不远处,就看见少年站在洞口盯着自己,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水。
他砸吧两下嘴,肉干悄咪咪的往后放了放,自从少年翻出来之前做好的肉干以后,他就很喜欢在闲暇的时候啃两根,时间一久,被发现了。
所以少年每次都会在他啃肉干的时候端着水盯着他,直到他受不了了主动喝水。
云起十分想告诉他自己不是凡人,啃多少都没事,但……
算了,喝吧。
虽然少年脸冷,但养人还是养的不错,至少云起一个月下来脸都圆了不少。
这天夜里,细细簌簌的小雪下着,看起来过不了多久雪就彻底停了。
云起继续啃肉干,和少年并排坐在洞口欣赏不常见的月亮。
他吃着东西嘴也不停,“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灵兽凶兽都很多,山道上还很危险。”
少年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才出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一个月下来,他的声音不像以前那么嘶哑了,只是还有点低沉。
云起疑惑,“什么?”
少年道,“我是个半魔。”
云起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嘲弄,颇为不解地歪歪头,“那怎么了?半魔很奇怪吗?”
少年嗤笑一声,“奇怪?当然奇怪,谁会欢迎一个杂种呢?”
云起啃啃肉干,语气正常无比,“可是这种事情在世界里很多吧,我记得我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生灵很自由,哪怕你一半开桃花,一半结松果都不会受到嘲笑,顶多会有小兽爬上枝条摘果子罢了。”
“更何况神木扶息就是扶桑花和毕牙木的后代,这很奇怪吗?”
他不理解,人怎么会划分的这么清楚,还要讲血脉,血脉纯正了是可以多结两个果子吗?
好像他记忆里只有墨狗会讲血脉,不过那也是因为墨狗无法做出改变而已。
少年依旧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云起发现他似乎不喜欢直视别人的眼睛,每次与他说话时,那双幽深的眸子总会被遮住。
少年声音很低,“我不是植物。”
云起更不明白了,“世界生灵都是一样的,你们不也常说众生平等吗?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少年浓密纤长的睫毛,忽然心下动了动,略显兴奋地一把抬起了少年的头,让他直视前面。
“看好了,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他挥出灵力,两人正前方的一棵枯树立刻恢复生机,严冬季节,树枝抽条,抖落一身白雪。
然而更令人惊叹的一幕随之发生,那棵树一半开出了雪白的玉兰花,而另一半竟开出了艳丽的红梅。
少年神色不变,只是死水一般的眸底掀起波澜。
他听旁边的人含笑问他,“好看吧?”
他微不可察点头,“嗯。”
云起继续道,“世间神奇事务那么多,半魔也好,半妖也好,与旁人比起来没什么不同,说不定在严冬季节,旁人连花苞都吐不出来,你却能一半开玉兰,一半开梅花。”
不知什么时候,小雪停了,那一树花在月光下更显飘渺。
少年静静凝望片刻,忽然问道,“为什么不直接下山?”
云起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少年扭头看他,神色平静,“以你的修为,早在一个月前就能直接下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云起笑了一下,眼尾压出温柔的弧度,“世界有自己的规则,我的修为不属于三界,太明目张胆便违背了规则,我可是有任务的,怎么能被规则遣返呢?”
这几句话中的意思隐晦又张扬,两人都心照不宣,少年不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解释为什么。
直到少年轻声道,“我没有名字。”
“嗯?”
“你之前问我叫什么,我没有名字。”
少年再次盯着他,目光带了点炽热,“你给我取一个好吗?”
云起眼睛微微瞪大,片刻后才道,“好。”
一树繁花,南山雪停,圆月初照,少年无名。
“长漠,怎么样?”
“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一片沙漠。”
少年道,“听起来寓意不算好。”
云起道,“我记得人间有句诗,叫‘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少年道,“三岁小儿都会背诵这首诗。”
云起道,“你的长漠不是漫长无际的沙漠,而是望断一切的豁达。”
少年笑了两声,问道,“你有名字吗?”
“有啊,我叫……”
“没有我就给你也起一个吧。”
云起疑惑打断,“我有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少年充耳不闻,“白怎么样?”
云起摸不懂他的心思,“这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没有,只是今夜的雪很白,我看着很适合你。”
云起有些不高兴,“我给你起的名字寓意这么好,你给我起的却这么简单。”
少年这次眼底都带上了笑,“一个字不好听,正巧你还差个姓,不如姓顾,叫顾白。”
云起不想理他,自顾自啃肉干。
少年也不恼,转头又看着繁花。
回首往顾,念念皆白,他希望这个人永远都是这般模样,纯净不染风雪。
雪停了。
第二日,少年第一次任由自己睡到了日上三竿,雪霁初晴,他站在洞口,眼神平静。
他的顾白走了,就像昨夜说的那样,他有任务要完成,一树繁花只是经年一梦,不可触碰。
这场埋于深山大雪里的秘密,永远刻在了一人心底。
时年隆冬,少年身带风雪,踏入了魔界。
他挥刀砍下了魔界尊主的头颅,他说他叫——奚长漠
而多年后三界一战,顾白第一次死在恒那刀下,退出轮回盘的世界前,一红衣男子抱住了他。
“好久不见,顾白。”
时隔多年,再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