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是要添菜还是换酒?”
美艳端方的老板娘握着一把竹扇,笑的颇为妩媚,石榴红的衣裙在昏暗的酒肆里颇为显眼。
魏百部眼尾压出一道深刻折线,用低沉微哑的声音回道,“摔酒。”
两个字落地,老板娘收起笑,竹扇合上轻点桌面,“摔酒的话,一坛可不够。”
郎山奈勾起嘴角,啪——一袋银子落在桌面上,“这样呢?”
老板娘喊过一个小二,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然后勾起钱袋施施然走了。
目睹一切的顾白忍不住叹口气,果然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片刻后,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袍的人送上来一份花折鹅糕,精致瓷盘旁边放着一卷羊皮。
“三坛摔酒已为客人送上。”
顾白摸了摸羊皮卷,扯开了系带,裁剪不规矩的羊皮卷上用上好的徽墨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他将羊皮卷摊在桌上,与旁边两人一起看上面的内容。
地下赌场名义上是一个外商联合魔界开的一个赌坊,实际上则是‘逢’的一处据点,只是多年来这个赌场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叶秋梧便无法直接取缔。
而血余日则是赌场自己捣鼓出来的一个日子,在这一天,赌场将会限制人进出,只有收到邀请或者有通行令牌的人才能进入。
每一个进去的人都会收到一个身份牌,一共有三种身份,白枕鹤,灰颈鹤以及黑颈鹤,级别依次递增。
刚进场的人都是白枕鹤,每赢一局便升一级,直到三局皆赢,便能扔掉身份牌,面见赌场的主人,而主人则会实现赢家的任何一个愿望。
大致了解了赌场的情况后,顾白心下有了思索,这个血余日怕不是‘逢’用来选择人群的一个手段。
通过限制人群来挑选自己想要的群体,这种手段早就被各大反派玩坏了,但还是不得不说一句,确实很有效。
“亥时了。”魏百部突然蹦出来一句不搭边的话。
顾白迷茫的抬起头,却见郎山奈无奈摊手,“我们就先走了,这个人长得一副少年模样,实际上就跟个老大爷一样。”
魏百部起身推门一气呵成,然后留下一句冷硬的“明早我还要温书,跟你们耗不起。”
而身为资深熬夜星人的顾白眨了眨眼,无辜的挠了挠下巴。
两人走的十分迅速,郎山奈还很不好意思的替顾白付了钱,挥着手跟在魏百部身后离开。
酒肆的人已经少了大半,留下的大都是没有住处打算在此过夜,毕竟外面已经宵禁,再走动说不定就被抓住了。
顾白又看了一会羊皮卷,醉酒的感觉迟到一般冲进身体,昏暗火光里他逐渐生出几分困意。
在连打三个哈欠之后,他把东西一收,捶了捶发麻的腿,跌跌撞撞的起身。
推开酒肆木门,夏日的夜风也带着挥之不散的热气,酒肆门口挂着的破纸灯笼在风中一晃一晃,连带着烛火也一闪一闪的。
顾白攥着羊皮卷呆愣在门口,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去。
之前走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但他忘了今天是他第一天来京城,没有住的地方,就连莳花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找。
“难道我要露宿街头了?”
他悲愤的望着前面,桃花眼里还带着醉酒后的潮湿,也不知道祁尘现在在干什么。
腰侧的羽毛形状的玉符努力晃了晃,像是在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他晃了晃头,抹开玉符,注入一道灵力,半晌,祁尘那边没有一丝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京城有专门阻断灵力与魔气传递的日晷传风。
“人生如逆旅啊!”
顾白吼完这句话,心底泛起一点小委屈,酒劲冲着大脑,让他没功夫想别的,于是他便想回酒肆长蘑菇,没办法,有屋子挡风总比没有的好。
天上星星很多,今天是新月,微凉月色下,他反应有些迟钝,好半天才想起要迈开步子。
“谈完了?”
阴暗巷子口,传来一声温柔询问,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茫然回望那里,一片黑暗中,隐约有一个人影,像是靠在墙上,认真的盯着他。
“尊主?”
人影动了,夜风吹起他的鲛纱,月光一点点落在他的肩头,那张隐在黑暗里的脸逐渐亮了起来。
“汪!”
比奚长漠先到的,是一身软毛的小黑狗,它扒着顾白的衣摆,蹦跶的欢实。
“小黑想来找你。”
奚长漠不自然地偏了偏头,一向冷淡地神色此刻有了几分裂缝,燥热夜风呼地一吹,便顺利地进了他的心底。
顾白弯腰抱起小黑,十分顺手的撸了一把,眉梢扬起,“那要多谢小黑还能想起我来,你说对不对,尊主?”
奚长漠蓦地笑了,笑得还很平静,那双时常含着不知名情绪的凤眼此刻真正地弯起,银白月光将两人裹住,如此美色攻击令顾白微微呆住。
“走吧。”
奚长漠手顿了一下,还是握上了顾白的手腕,“魔宫还算干净整洁。”
顾白微微瞪大双眼,手上撸狗的动作也停下了,即使反应迟钝,他也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说得也太可怜了吧。”
奚长漠没回他,只是拉着他走进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