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和闻言顿下手上的动作,笑道:“会什麽灶,只不过是弄得来些简单的吃食。”
会灶那便是厨子的手艺了,他哪里有这么厉害的功夫。
康和瞅着范景话不多,却怪会恭维人的。
心里有些美滋滋。
他确实是会很多东西,但都只会些皮毛,并不钻精。
之前在村里经营自媒体账号时,拍过做菜,采集,木工,种植.......等等门类,还挺多的,他并不是摆拍,所以差不多都会。
但他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士,可不少农村手艺他并不是一开始就会的,也是为了做视频后面专门去学过。
范景心想他倒是不爱托大。
听说康爷是个灶人,康和若好学会些汤水功夫,倒是也说得过去。
康和见粥稠密了,便盛了一碗放上勺子,先端给范景吃着。
许是闻着香气,想试一试究竟什麽滋味,他也没客气,用左手舀粥吃了起来。
猪骨被敲碎,内里骨髓炖进了粥里,油丝丝的。
又撒了姜丝,除了猪肉的腥气,入上薄盐,吃起来有滋有味。
乡野人家没吃过甚么好东西,这么一锅子粥已觉得稀罕了。
范景依稀记着,还是他娘在世时弄出过这样的好味道。
倒不是嫌陈氏手艺不好,她也是穷人家出身,打小就生在长在村野上,没吃过几顿好的,又如何能做出来甚么好滋味。
他娘嫁给他爹之前,是县城里的人户。
虽也不是甚么富裕之家的女儿,可到底在县城中长大,衣食上的见识总要宽些。
他的官话便是他娘教的。
康和见他吃得香,快着手脚冷拌好野菠菜推到他跟前去,让他就着粥吃。
这人八成午间又用冷馒头对付了一顿。
范景放下勺子,取了箸儿。
康和见此道:“你右手不便,左手就使勺子吃菜便是,不碍事。要是勺子舀不起来,我给你夹。”
“用不着。”
范景说罢,利索的便夹了一箸儿菜送进了嘴里。
康和惊讶道:“你左手这样好使?”
“小时候是左撇子。”
康和干干一笑,原还想着要是他手不便,自己多费些耐心把饭菜喂到他嘴里也成。
谁想人家可不求人。
他热了锅,预备烙荠菜鸭蛋饼。
范景默着吃尽了一碗粥,意犹未尽的放下了勺子,却道:“往后别弄了。”
“不好吃?”
范景摇摇头:“一家子人,我在山里吃好喝好。”
康和闻言了悟,却拿过他空了的碗,径直又给添了一碗粥,还捞了一块带肉的骨头。
瘦肉已经炖得快脱骨,瞧着便耙香。
“我晓得你为家里人着想,可你要真为他们想,合该老实把身子养好,别计较这一口两口的吃食。”
康和道:“家里指着你挣钱,你身子不好,如何能够长久的把日子经营下去。”
富人家养病得吃淡,这穷人家养病得吃好。
穷人的日子本就淡,再给淡下去,不是把人往死里弄么。
“再者,我弄些吃食与你,也教我心头好过些。”
范景听着他的理,道:“你不必觉着心头过意不去,我这胳膊不怪你。昨日即便不是你,是旁人,我也一样会搭手。”
“别人遇了这样的事我不晓得人会如何,但我便是会尽我所能的做答谢。”
范景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认不认他说的,可到底是没了言。
康和见此将碗塞回他的手里,自继续去煎荠菜饼。
范景端着碗,瞧着内里的骨头肉,出了会儿神,也不知在想什嚒。
须臾,一片巴掌大小的香煎荠菜饼稳稳盖在了肉上头,打断了他的思绪。
“赶紧吃,别凉了。”
康和轮着锅铲,见范景不动筷子,又铲了一块叠在他的陶碗里。
范景见此,挪开了碗,到底是老实重新拿起了筷子。
由康和盯着,足吃了三碗肉粥才罢。
饭罢,康和捡了碗筷,这才取出药膏重新给范景做包扎。
昨儿的药确是不如何好,伤口不见有愈合的趋势,张着口子怪是渗人。
“还是得缝合才成。”
康和如是说道,取了新买的针线出来。
范景只由着他侍弄。
针针扎过,他都没言,但缝好伤口时,额头上还是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疼不疼?”
康和问他。
范景没应答,只从床底下取出了个葫芦。
揭开葫嘴儿,往嘴里倒了口。
康和闻到了一股酒味儿。
“我睡了。”
范景说完,钻到了他的小床上,拉了帘子。
康和见此,晓得了他的心思,没再多吵他。
只他看着帘子那头安静躺着的影子,心里有些怪不是滋味。
这世间,竟当真是有人痛都不肯喊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