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义寒颓然坐在凳子的残骸上,抬头幽怨的看向御座之上道貌岸然的景熙皇帝。
皇帝陛下,您就算要捉弄微臣,也不至于挑这么个场合吧!
宁澈一侧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你看朕做什么?”
他看懂了钟义寒眼神中的意思,从来没觉得这么冤枉过。对,他看钟义寒不顺眼确实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今天这个锅,他绝对不背。
宁澈对谭小澄打了个眼色,让他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谭小澄立时会意,忙领着人退了出去。
书房中的氛围一时尴尬到了极点。杨怀简皱了皱眉,也默默站起了身,一脸看透一切的神情。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样的摔打。
宁澈扶额,无奈也坐不住了。真是邪了门了,今天这事他非得查清楚不可,不然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自己的清白之身。
片晌,谭小澄回来禀报道:“回主子,奴婢盘查了殿内所有的桌椅板凳,发现共有十几张桌凳都被人不同程度的动过手脚,基本上都是少了一些部件。钟大人方才坐过的那两张凳子,腿上便被掏空打薄后又贴了一层木衣上去,故而在外表上看虽并无什么异样,但内里已然中空,所以才如此不结实。”
宁澈一口怒火堵在喉咙里。整个紫禁城,能在乾清宫中来去自如,并且有那些奇形怪状搞木头工具的人还能有谁!
他磨了磨后槽牙,从牙缝里挤了两个字出来:“宁,潇!”
*
景仁宫中,宁潇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喷嚏。
眼神清亮的小男孩揉了揉鼻子,此刻还并未意识到有危险正在慢慢靠临。
桌子上摆着一艘精美绝伦的战船。这可是宁潇今年最金贵的宝贝,每个部件都是他亲手裁切出来的。为了组这么一艘他理想中的无敌战船,孩子破天荒的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书,有些甚至还是从乾清宫书房搜罗来的孤本。
先生给他布置功课时,他可不是这样的。
如今这艘船只剩了最后的部分,把甲板装配完成后就可以竣工了。这项工程可是耗费了宁潇大半年的心血,自己这宝贝战船,他越看越喜欢,觉得甲板非得铺些好木材不可。
但上哪去找上好的木料呢?孩子灵机一动,看上了他哥殿里的家具。所以这一段时间,他专门挑他哥公事繁忙的时候往乾清宫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就捡着贵的家具挑,这抠抠,那刮刮,搜罗了一大堆小木片,回来再打磨成甲板的样子。
这些木料,是他成心在好多样家具上抠下来的,可着一张桌子薅太容易被发现,每个家具上薅一点风险就小多了不是?宁潇美滋滋的想,自己可真是机智啊。
他正沉浸在对木船的欣赏中无法自拔,却忽有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禀到:“小主子,乾清宫来人了!”
话还没说完,一大队人便从门外涌了进来。领头的那个,宁潇认得,是他哥身边的一个秉笔,姓谭。
大事不妙。
宁潇仍壮着胆子硬气到:“你们要做什么?”
谭小澄倒是很客气,依规矩向宁潇请了个安,而后在房间中打量了一圈,很快便发现了赃物。
“带走吧。”他吩咐手下的人到。
宁潇急了,一个箭步挡到自己的宝贝前:“这个你们不能带走!我在哪船就得在哪!”
谭小澄揖了一礼,公事公办的说:“小殿下,不止这船奴婢们得带走,您也得跟奴婢一块去乾清宫。”
得,这倒也算是没跟他的宝贝战船分开。
宁潇心虚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个,我哥……生气了吗?”
怎么说呢?谭小澄吁了口气,倒不能叫生气,而是震怒。
但他只能苦口婆心的劝到:“小殿下,您还是快跟奴婢走吧。去的越晚,麻烦越大。”
以宁潇多年来捅娄子的经验,他也大概明白自己应该是摊上事了。
“嗯……我去拿个东西,就跟你们走。”
宁潇回到自己的寝阁,拿了个什么东西藏进袖子里,又翻出一副护膝给自己戴上。
谭小澄想,真是熟练的让人心疼。
乾清宫内,宁澈铁青着一张脸,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沉静。
谭小澄回来复命,将从景仁宫缴获回来的“赃物”,原封不动的呈了上去。
甲板上用的木材,宁澈还依稀能辨得出材质。他气的额角青筋突突跳了起来,一眼刀向他那个债主一样的弟弟:“这玩意是你做的?”
宁潇扁了扁嘴,吭了一声。
“你真是……”宁澈想骂这小崽子一顿,可一时又没找到合适的词。原因无他,宁潇要是做了个烂玩意也就罢了,让他还能有的放矢。可偏偏,这船竟是精雕细琢,让他都不由得暗赞了一句漂亮。
这小子的手艺活是有点东西的。不知怎么的,宁澈心里竟燃起了一丝小骄傲。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钟义寒,在见到这战船烫样时,目光同样也霎时一炬。
“陛下,”钟义寒忍不住开口道,“这艘船,能拿给臣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