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衙门,位于大燕门以西,与通政史司仅隔一条巷子。
庭内古树参天,在正厅上高悬一牌匾,上曰“日月昭昭”,这乃太-宗文皇帝当年亲笔所书。
可此地亦让人心颤胆寒。因诏狱二字太过令人闻风丧胆,且镇抚司衙门直属皇帝统辖,锦衣卫办事又多下手狠厉,故其他衙门从不与此往来。
这座官衙就在森然暗夜中孤独而冷漠的伫立着。
宁潇没见过这架势,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就想往宁澈怀里靠。
谁知他哥却铁面无私的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冷声说:“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宁潇到现在都没闹明白到底是哪里惹着他哥了。孩子撇撇嘴,只能狗腿的往庄衡身边又蹭了蹭。
而另一边,云湘被人直接往诏狱中押去。
钟义寒心中生乱,急中生智将书澜往宁澈怀里一塞,快速说:“夏兄弟,劳您先帮我抱一会。”
说罢他疾步上前,追到了夏绫身旁。
“小乔公公,”钟义寒对她深深揖了一礼,低声求到,“下官想跟您讨个人情。您是否能求求庄衡大人,一会审讯的时候先不要用刑。如果有实在问不出来的话,下官或许可以去试试。她一个姑娘家,诏狱中的这些刑罚只怕是吃不住的。”
同为女子,夏绫对云湘还是有几分怜惜的。况且,自己一会还想问她玉佩的事,并不想在这之前,她就被锦衣卫折磨到遍体鳞伤。
“好,我试试。”
“多谢小乔公公。”
夏绫越过人群向宁澈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怀里多了个孩子,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对这边的事情似是毫不关心。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哎,这人今天还真打算大义灭亲啊?他是不想管孩子了,但夏绫不能不管。
眼见宁潇已经被人往诏狱里带去了,夏绫赶忙跟上。她倒不怕锦衣卫会对这位小殿下做什么,主要这孩子脑子太活,谁知道能从他嘴里秃噜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
诏狱的大门如一只怪兽的血盆大口,顷刻之间吞噬了一切生息。有持刀的缇骑在门口戒了严,钟义寒仍不放心的向里头张望去,却被庄衡拦下。
“钟大人,诏狱重地,还请留步。”
钟义寒自知无能为力,只能深深对庄衡一揖:“庄衡大人,万事拜托。”
他零落的从台阶上转身而下,抬眸却见庭中只剩了这位形单影只的夏公子。方才太过混乱,很多事他并没有捋清楚,此时才生疑惑:“夏兄弟,为什么你可以置身事外?”
宁澈早已看透钟义寒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淡淡道:“今夜在吟春楼中被抓的人,不是我。”
“噢……”
钟义寒在心中默默说了句,您这家风可真不敢恭维。
恰在此时,有个百户过来,朝二人抱拳道:“这位公子,还有钟大人,请移步值房稍作歇息吧。”
他并不知宁澈是何身份,只不过得了庄衡的吩咐,要以礼相待。
钟义寒想将书澜接回来,谁知这小童竟很喜欢宁澈,两只小胖手揽住宁澈的脖子,怎么也不愿松开。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宁澈有些猝不及防。他看向钟义寒:“这是你的孩子?”
这已经是今晚第二个问他同样问题的人了。
“不是的,这是云湘的孩子。”对于书澜不找他这件事,钟义寒也十分无奈,“夏兄弟,要不就辛苦您再抱一会?”
宁澈冷嗖嗖的看了钟义寒一眼,没说话。可他仍是将怀里的孩子往上颠了一颠。
进了屋,灯光比外面要亮堂些。宁澈低头打量着怀中的小童,终于看清楚这小团子究竟长得是何模样。好巧,书澜也正歪着头打量着他。
宁澈身上有股淡香味,是宫中常用的果子香。小孩子闻不够,于是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又吸了吸鼻子。
肉嘟嘟的脸贴在宁澈的颈侧,竟让他痒得打了个哆嗦。
“那这孩子的父亲呢?”
钟义寒苦笑道:“夏兄弟,楚馆当中生下的孩子,上哪去找父亲呢?”
连云湘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在哪个夜里有的。
怀中的小童显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更听不懂父亲为何物,只是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宁澈,突然软软的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哪根弦不对了,宁澈冷不丁说了一句:“噢,那这样也挺好的。”
钟义寒瞪眼看向他,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宁澈解释道:“我是说,那就不会因为哪天找到了他的父亲,他娘亲就不要他了。”
钟义寒更是觉得这人有毛病。
“这是云湘自己的孩子,她哪怕连命都不要,也不会不要这孩子。”钟义寒听他这般揣度云湘,不由得心中愤愤,“夏公子能如此调侃,怕是不知道一个女人独自带孩子会有多辛苦吧?”
宁澈不懂这人怎么突然就火了,皱眉道:“我没有要调侃她的意思。我家弟弟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个中烦闷我又如何不知?”
钟义寒嗤笑:“看夏公子的衣着,您家当是门楣不低吧?”
“那你给你弟弟洗过尿布吗?做过衣服吗?衣服脏了破了,你为他缝过补过吗?孩子生病的时候,你背着他找过郎中,管别人借钱去买过药吗?孩子把你辛苦洗好的衣物都弄脏时,你能好脾气的全都再去洗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