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小点声。”徐婉把两边的床幔绑起来,坐在床边小声道,“皇上已经到了,就在外间呢。”
纪瑶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来的?”
“待了有快半个时辰了。”
“唉。”纪瑶叹了口气,让徐婉帮着她起来梳洗。
宁澈在外间坐着,里间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一字不落的都落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的眼睛在书页上抬都没抬,没多会就又翻了一页过去。
又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纪瑶梳洗好了从寝阁中走出来。她穿了件素色的长袄,发髻上只简单簪了顶金质小冠,脸上擦了粉,以遮掩住她原本苍白的气色。
“皇上。”她交手在宁澈跟前跪了,没再说别的。
“嗯,起来坐吧。”宁澈没抬头,又转了话头对徐婉道,“给你们主子倒杯水喝。”
待把一章看完,宁澈才将手头的书放下,问纪瑶说:“听说你前几天喉咙不舒服,好些了吗?”
“是,好多了。”纪瑶说完,却又忍不住遮住口鼻微微咳嗽了两声。
徐婉恰在这时端了水回来。
宁澈随口问她道:“娘娘有按时吃药么?”
徐婉犹豫了一下,没想好该怎么答,却又不能一直不做声,情急之下只说到:“这……”
宁澈往日里很不喜欢底下人回话支支吾吾的,脸色便有些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照实说。”
徐婉本就害怕宁澈,心里一哆嗦,忙跪下答:“没有,娘娘畏苦,所以……”
所以药端来后也是倒了,但她不敢说。
宁澈没说话,只是呼吸声重了些,徐婉也看不出这事到底是不是惹了他不悦。
宁澈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悦不悦的。他不过是认为,生了病要吃药是人之常情,这似乎也是他唯一还能关心纪瑶的方式。
“吃药这事,还是不能有上顿没下顿。”宁澈语气依旧和缓,对徐婉说:“再去煎一碗过来吧。喝过后吃颗蜜饯,就不会苦了。”
煎药这事,还是很费功夫的。
宁澈看看窗外,天色开始一点点黯淡下来。他心里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等纪瑶把药喝了,免得显他像个甩手掌柜。于是他叫来何敬道:“跟杨阁老说一声,朕晚些到。另外让尚膳监给内阁备好了饭食,让他们吃过之后再议事。”
满满一砂锅的水,煎了两沸后,最后浓缩成小半碗的汤药。药汁子色深且浓稠,还未端及口鼻便让人舌根开始犯苦。
徐婉将药呈上来,放在宁澈与纪瑶之间的小几上:“皇上,娘娘,药煎好了。”
纪瑶瞥了那药碗一眼。
宁澈说的话,她向来不太会反驳,即便心里不乐意也会照做,不多生事端便是好的。
所以当宁澈让徐婉去煎药时,她心里是不太愿意的。可想想又觉得,无非就是苦一些,忍一下就过去了,那就这样吧。
但当这药真端上来,她才发现,早上吐过那股恶心劲还是没过去,一闻到这药味,她就忍不住的想反胃。
这药是真喝不下去。
纪瑶咬了咬嘴唇,开口说:“皇上,这药我是真的不想喝。”
她将头稍稍偏过去些,以避免再闻到那苦药味。
这样一来,宁澈能看到的就只有纪瑶脑后发髻上不甚明丽的珠翠。
他将指节在额头网巾上蹭了蹭,这道理怎么还讲不通了呢?
宁澈耐着性子端起药碗,用勺子搅了搅,送到纪瑶身后,缓声说:“蜜饯已经拿过来了,再不喝就要凉了。”
纪瑶闻到药味,下意识的又想躲。她其实只是想抬手捂一下口鼻,但没想到宁澈的手离她这么近,肩膀一动,不小心就碰上了宁澈的手腕。
啪!
宁澈没拿住,药碗翻到他身上,黑棕色的药汁子溅了他一身。
“嘶——”
这药淋在手上还有些烫,宁澈疼的一下子站起了身,瓷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掸开袖子,今日穿的这件衣服颜色本来就浅,这药汁子在衣服上愈发明显,尤其是前襟那块,被染污了一大片。
“皇上!奴婢,奴婢该死……”
徐婉吓坏了,语无伦次的跪下,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纪瑶显然也是吓着了。她还又僵又木的坐着,抬头看着宁澈,口脂也再遮不住她此刻的苍白。
宁澈啧了下舌。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摆摆手,什么话也没说,穿着一身污渍的衣服,扭头走出了永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