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后,住在这里的宫人们要到行宫的各个处所当值。夏绫与方苒结伴出门,可还未出院子,便见一队锦衣卫大步闯了进来。
“北镇抚司办差。”一身着红色飞鱼服的千户走到院子中央,高声问道,“夏绫是哪一个?”
整座院子里一时无人言语。宫女们这是被吓住了,能让锦衣卫经手的案子,大多都是些让人闻风丧胆的脏事,这种架势几个小姑娘哪里见过?
见无人言声,千户面色沉肃的环顾周遭,又问了一遍:“这里有叫夏绫的吗?”
夏绫脸上没露出什么神色,但掌心还是出了一手滑腻的冷汗。一直不说话也不是办法,她向前走了一步,平声说:“大人,我是夏绫。”
千户打量了她片刻,只吩咐了句:“带走。”
“绫儿!”方苒抓住了夏绫的衣袖,惊慌的用眼神问她,这是出什么事了?
夏绫微微摇了下头,轻按下方苒的手。
“大人,请带路吧。”
一路上,夏绫都低着头不言声,顺从的在锦衣卫的押送下往前走着。她一直被带到了重华殿附近的一座矮房前。
矮房中暗的透不进几缕光亮。夏绫被押进屋,锦衣卫勒令她坐进屋子中间的一把椅子。
还未及挣扎,一左一右两个缇骑熟练的用铁链将她的手腕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生铁寒凉,在触及肌肤的瞬间,夏绫手臂上倒起了一层战栗。
对面的暗影中坐着一个男人,看衣着,要比其他锦衣卫的职级更高些。
庄衡用手指抵着眉心,内廷的事,他真的很不愿意插手。可司礼监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锦衣卫要是不闻不问,由着底下人传起闲话来,到时候谁都不好办。
所以在司礼监来人之前,北镇抚司至少得问明白,都有哪些人见过皇上,私底下又都跟什么人说过闲话。
办案多年,人言可畏的道理,他太清楚了。
庄衡用指节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条桌,审问到:“你见过陛下的事,还同什么人讲过?”
她?见过陛下?
夏绫不明白,对方何出此言,只如实答道:“大人,我没有见过皇上。”
“姑娘,我劝你不要试图在锦衣卫面前隐瞒什么。”庄衡凉声道,“昨晚在书库,不是你在当值么?”
昨晚,书库。
夏绫心头一颤,霎时心念电转。昨晚来过那人,原来是他。
——“是谁?”夏绫在暗夜中问到。
就在她快要看清他时,宁澈却蓦然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库。
庄衡见夏绫不说话,没有耐心再在她身上耗时间,只说将人暂时羁押,待司礼监处置。
就在庄衡要离开这间暗室时,夏绫却忽在背后叫住了他。
“大人,是皇上有什么不妥吗?”
庄衡顿住脚步,回身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有些单薄的姑娘。暗室中,她那双眸子却莹亮如新雪。
“你方才的话已经犯了大忌讳。陛下的私事,不是你能过问的。”
夏绫却没有接庄衡的话,继续说道:“大人,劳您帮我给王监丞带句话。如果皇上是发烧了的话,不要给他送茶,姜汤或者其他带有味道的水,只给他温白水就可以了。剩下的事,就等太医和宫里的人过来,自然知道怎么料理。”
庄衡审视着夏绫,半晌不语。他想问些什么,最终却也没问出口。末了只说:“好,我帮你带到。”
*
正午方过,司礼监的人就带着太医赶来了行宫。
何敬在行宫正门处下了马,带着太医一路直奔重华殿。司礼监掌印到底不是白当的,不过几句话吩咐下去,他就将随行的乾清宫近侍安排的滴水不漏。
太医为宁澈诊了脉,好在只是风寒,当即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何敬伺候宁澈喝下药后,才从寝殿中退了出来。
王平正蔫头耷脑的跪在殿门口,两眼下乌青一片。
何敬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伸手将王平扶起来:“你啊你,真不知道是踩上了什么命格,什么倒霉事都能让你给摊上!”
这两人原是旧识。进宫年数尚浅时,何敬与王平同在内书堂念过书,后又在景熙帝的祖母,庄靖太后宫中做过长随。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王平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一见到何敬,他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简直要落下泪来。
王平说话都已带了哭腔,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老哥哥,北镇抚司拘了几个宫人,他们都没有什么错处,您打算如何处置?”
何敬随王平到了内侍值房。底下人奉了两杯热茶过来,热气氤氲间,王平讲了这一日内的前因后果。
“老哥哥,特别是那个管书库的丫头,是个伶俐的孩子。若是因为这次的事得了什么罪,真是让人心里不落忍,求您一定要帮帮她。”
“你不用太过担心。”何敬沉思片刻,缓声道,“这些事庄大人已与我说过了,北镇抚司这样处理的确缜密。但锦衣卫既然把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也不好抬手就将人放了。待我将事情回禀了陛下吧,这位主子并不是个苛刻之人,兴许就是吓唬几句让他们管好嘴,不至于弄出什么大动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