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gawery给艾米利打电话，要用伊万换一个合作的机会，点名要亚莲去。她们做事很有意思，绑架对方女儿要求合作。艾米利再长袖善舞、圆滑妥帖都被气笑了，只对gawery的人说：“我们让亚莲过来和你谈合作，但你们必须带上伊万，把人交给我们再说别的。地址在哪里？”

中部惠丹市的温泉山庄。

“杀光她们。”艾米利对那砂说，“只要接到了伊万。之前不是新买了十支火箭筒吗？我要她们的山庄变成碎片。”

面包车往南，道路越来越开阔，两侧房屋逐渐变少，大片的砂砾石滩取代了巷道，黄蒙蒙的灰尘在稀疏的树丛中飘散。

越往南走，帮派和普通官员的联系普遍越弱。倒不是因为南部官员正直，而是因为南部政府系统脆弱到无法给帮派带来一点影响，甚至没有和帮派合作的价值。但与此同时，有的市镇官职干脆由帮派人物竞选担当。

再换句话说，南部帮派让企业给自己纳税，帮派几乎取代了政府。如果政府无能，帮派就会取而代之，继而联合军方建立自己的规则。

出现这样的问题主要是因为gawery这些帮派实在很老了，比hermana老个一百年。还是之前的道理，位置坐得越久，权力越大——人和人比，势力和势力比。而hermana这些从维利奥来的新帮派都去北部偏中的城市，那里金融业蓬勃发展，经济发展得好，赚钱也快。北部帮派互相争斗，不断刷新，再加上靠近联邦政府，要想发展还是得打好政党关系。

惠丹市不完全在南部，中部偏南，不在gawery的地盘，算是hermana和gawery之间的缓冲地带，在这里会谈大家都能安心点。

“gawery从前做事没这么莽撞。”亚莲回忆道，“这可能是个陷阱。”

那砂挑挑眉：“亚莲宝，那么小的捕鱼篓只会被鲨鱼咬碎。”

在弥莫托的四个主管被杀后，雪尔调动了另外三个体系的主管前去暂时接管弥莫托——防止弥莫托小妹动乱以及制衡另外三个体系，不让任何一方独大。亚特拉多去的是艾米利，多罗陀去的是依捷那，比亚朵去的是拉盖塔。

此时，艾米利和那砂打过电话后回到客厅，另两人正坐在沙发上。她们三人正在开一场小会，来划分对接的职责。

“要找多罗陀借点人手吗？”依捷那问艾米利，“gawery有军方的关系，没那么好对付哦。小心你教女救不回来。”

艾米利是伊万的教母，就像斯狄安是亚莲的教母，而曼斯是莉莉的教母。至于雪尔，她是所有姐妹的教母。

亚莲在回忆这些人际关系细节时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B.I.G的能力是“姐妹”和“吞食”，但祂的道说不定还是母权和帝权。难怪对维达来说这个体系闻起来很好吃。——但不代表维达和B.I.G走着同一条道，这几个相同的字延异起来并不一样。

艾米利笑了笑：“不麻烦你们。”

她们之间不是无条件互帮互助的关系，也许更亲近的姐妹可以，但她们是各自体系的主管。依捷那让手底下的小妹为艾米利卖命，如果她珍爱小妹，艾米利需要付出代价；如果她不珍爱小妹，艾米利更需要付出代价。

而艾米利觉得那砂这些人就够了。

那砂早些年是东南洲的雇佣兵，当初被familia雇去杀雪尔，没成功，曼斯求情后反而成了雪尔的下属。艾米利知道雪尔怎么让那砂忠于hermana的，正如她也忠于hermana。

她的心与圣母的血一同跳动。

在雪尔最初制定的规则里，所有人都要喝姐妹酒，所有人都忠于hermana。但忠于hermana，不代表不会互相争斗。

比如比亚朵主要经营赌场饭店俱乐部，但有时候她们希望亚特拉多的酒吧也为她们让出一些地盘，她们能用斯达利的酒吧创造出更好的盈利。不过亚特拉多并不愿意缩减自己的利益，她们也得为自己的小妹和自己的野心负责。

四个体系独立运营——这些有志向有能力有性格喜欢当领袖的主管并不喜欢被人压在头上，她们更喜欢开拓属于自己的事业，因此各个体系利润分配也不同，意思就是，比亚朵用酒吧赚的钱不会随意分给亚特拉多。此时hermana联盟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她们不会像现在的hermana和gawery一样随意开战，而会通过联盟会议协商，最后磋商出合适的决定，好似普尔兰联合国发挥的作用。

像艾米利这样的元老都知道，hermana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概念，一个众所周知的体系。没有人能代表hermana，雪尔只能阶段性地作为首领，哪怕她是创始人。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一个体系内，比如亚特拉多，许多小妹聚在一起是因为那砂——这个人们敬爱的领袖，但在联盟里，所有领袖聚在这里，不是因为雪尔，而是因为hermana。

话又说回来，比起那砂，亚莲从前的战斗技术逊色很多。她虽然最初也和小妹们做打手，但毕竟没有接受过那砂曾经经历的系统性战士训练，后来时不时跟着小妹去巡逻，大部分时间还是放在处理俱乐部文件和经营饭店赌场上。

因此，任何人都认为她是文职，gawery让亚莲过去谈合作似乎也正常。

“只能她一个人进。”gawery对艾米利说，“不能带枪。我们谈好了，两个就都放走。”

这句话实在很奇怪，就像hermana不会出尔反尔一样，亚莲不觉得gawery有这么天真。

“你先进去吧。”那砂对亚莲说，“亚莲宝，你放心，gawery的人不可能对你动手。你们没这么大的仇怨，她们要求主管独行才可能是含杀心。到时候看看她们怎么说，你聪明，知道怎么办。”

一边说，那砂把一件防弹衣递给了她。

面包车将要过跨海大桥，关卡是中部岛屿地方军设的。那砂看着前方的哨岗，嘿嘿地笑着把她分发出去的武器再放进盒子藏回后备箱。

名册里有这辆车的牌照，哨岗的士兵随便扫一眼就给她们放了行。

跨海大桥全长60公里，有本国巫师参与建造，破开海浪一路向前连接着北部岛屿和中部岛屿。

湛蓝色海面在车窗外浮动，与相连的浅蓝色天空一起构成了水天一色的连环。面包车就在圆环中奔向有大片荒田、黑色废水上漂浮着死鱼、裸露的矿山与矿洞正如被掏出心脏的大地的西丹中部。

西丹联邦主要由三座大型岛屿组成，其中，西丹北部港口多，地势平坦，经济较为发达；中部地势西低东高，西部低洼地带矿产资源丰富；南部多丘陵，田地农场种植园遍布。

西丹步入工业化时，中部岛屿几乎被挖空，工业的血液源源不断运向北部。这时北部和中部的经济发展都在上升期，中部由于工人聚集，打造出许多城镇。而在北部盖高楼发展赚钱很快但有学历要求的金融业时，中部的年轻人往垄断了优质教育资源的北部走，只留下满目疮痍的中岛大地。

因此现在西丹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间存在很大矛盾，中部政府埋怨联邦政府纵容矿业集团挖了矿产不反哺中部害得环境破坏、劳动力流失、基建老化、经济发展低迷，恶性循环；南部政府埋怨联邦政府因为南部没矿只有农田就不发展南部，害得帮派横行，政府作用越来越微弱。

其实大部分政客文官都知道没什么好骂的。

资本逐利，集团开采矿山后发现修复环境的成本过高为了利润不愿花钱修复，再加上西丹目前针对开采后企业环境修复的法律体系还存在缺陷，规则不完善，起不了约束作用——更何况中部政府某些议员政客收了矿产集团很多钱；环境修复基金被挪用；矿产集团推动环境保护修订案降低环保标准。同时作为联邦国家，南部政府完全可以自己发展，比如引导当地的水果产业远销海外、招商引资拓展多条产业链。

但议员政客们就是要在聚光灯下大声骂，手脚并用、慷慨激愤，这样就能糊弄民众、转移矛盾，既能对不了解真相的人群说：不是我的错，我和这群不知民生疾苦的联邦政府党派并不同流合污，我是被你们选举出来的，我为你们服务；还能拿集团和帮派的政治献金。——这就是南岛难以发展的原因，没几个企业想在帮派丛林中进驻，而这些老帮派又太喜欢竭泽而渔、暴力垄断当地农场果园。

在二十年前由某个脱离了基金会的流浪巫师主导、像漩涡一样猛然扩大席卷整片普尔兰大陆的大规模左翼流血运动后，普尔兰经济发达、人口较少的资本主义国家——大部分是宗主国，陆陆续续开始提高社会福利，约束资本、资产重组，实施混合经济。

西丹人口不够稀少，经济也发展得差——帮派领袖和官员资本家富裕不代表国库富裕更不代表下城人富裕，但普尔兰大陆的左翼运动同样影响了它。屡次镇压国内普罗阶级左翼运动后，西丹政府和资本集团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终于有新政党上台，对民众许下约束集团和帮派的承诺。目前西丹的情况就是集团帮派敛财，政府要设置法规约束集团帮派同时要靠集团帮派赚钱发展基建和提高社会福利，集团要钻法律的空子赚更多钱。——毕竟政府无法遏制有“诡物”影响的帮派，她们已经妥协着只差让帮派变成合法组织。

西丹政党和集团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要合作，也要适当翻脸。但每三年就要换一轮党派，有的领导者掌握不好度，有的党派政策摇摆，或者干脆由资本家当总统——西丹已经很久没出过政治家了，这里有智慧和远见的领导者太少，政客们只为自己的私利服务，那么西丹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中部的地下乐队有一段歌词叫做：“无底的矿洞，吞没我的家乡。黄金之血输向心脏，指尖变白，永不回流。”

哀歌唱了十年甚至唱到了台面上，但西丹政府并不介意。堵不如疏，人是有血性的，压抑太狠会在沉默中爆发，不如让她们用话语发泄一下，这样就没那么容易用实际行动爆发。

——不过显然，中部失业工人无路可走，组成的帮派在西丹政府的不作为下也像老鼠一样出没在矿洞里了。而之所以说她们是帮派不是起义军，是因为她们依旧向民众伸出屠刀。

政治经济和一切息息相关，了解这些后，hermana建设中岛的动机就昭然若揭了。

政府和财团建设不好中岛，那hermana来建。hermana当然能建，在“诡物”的帮助下她们赚了很多黑钱——连一些政客议员都要偷偷和她们达成基建合作谋取政绩。虽然钱是通过消灭人权赚到的，恶果比战争带来的还大，但对她们而言，有钱就是有钱，等注册了合法集团竞标重建中部把黑钱彻底漂白，人们还会歌颂hermana。

而gawery要牵扯到地缘政治，比较复杂这里就不延伸，总而言之她们不能设立港口，必须通过中部或者北部的港口做迷幻剂进出口。北部有hermana，她们原本也不想招惹，所以折中选了中部，结果刚贿赂的安保厅厅长下一秒被杀，矛盾就种下了。

现在面包车已经进入惠丹市，过去了四个小时，阿斯特拉被曼斯杀了，维达开始考虑救走伊万后要做点什么把伊万变成亚莲的护身符。

不过伊万是普通人，不能对她使用巫术，具体情况还要随机应变。

一路开过市中心，她们到达了宽阔的郊区。不远处，黑沉沉的夜空下，一座庄园安静地矗立在林间。

大门外，路灯旁，一个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人正静静地等待着她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