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陆染上午在家躺了半天,下午换衣服出门修剪头发。
昨晚沈冽给常去的那家理发店老板打过电话,今天特意在店里留了人等她。
沈冽先去了一趟医院,查完一遍房,跟这几天值班的医生交代几句,开始接下来的几天休假。
接近傍晚时分,他来到理发店找陆染。
店里经理问:“沈先生要不要也修剪一下,等您完事,沈太太也差不多了。”
沈冽心说最近忙倒是有段时间没剪头发,干等着也无聊,点头说那就剪剪吧。
他这边修剪到尾声时,镜子里,一个短发女生朝他慢慢走来,脸上戴着他送她的墨镜,为了遮肿胀的左眼,也几乎遮住整张小脸。
昨天之前,还是一把及腰长发,如今修剪得齐下颌长短,空气齐刘海遮住额头。
往常那股浓艳的甜美感,此刻荡然无存,简单清爽得如同日系电影女主角,生活感更重了。
以前像橱窗里的公主裙,现在是晾晒在太阳下的白衬衫。
沈冽不由想起来,昨天把人救出来后,女孩儿在车里跟他描述自己灵机一动剪断头发时,那一抹骄傲的语气。
短头发使她看起来更加显小,气质却反而更成熟了,那股成熟也就表示,她或许没有那么需要他。
也是,他竟连她一把头发都没护住。
沈冽久久地与镜中的陆染对视,眼眶逐渐有湿热感时,才移开目光,又垂下眼帘,只是眉心始终微蹙在一起。
心痛,无声无息。
陆染摸了摸头发,被对方刚刚那样直直盯着,都不敢上前了,这时才继续迈步走过去。
她对镜子里笑道:“沈医生刚刚看我那么久,是不是觉得不好看?”
沈冽又再看向她,唇角勾出淡淡一点笑,“好看,怎样都好看。”
陆染又笑:“沈医生该说不好看的,张老板说要是你说不好看,就不要我们给钱,我这才急匆匆跑下来问你。”
店老板跟着自己最新出炉的“作品”,从后面过来,又再问一遍沈先生的意见。
沈冽说:“你的技术,连那些明星工作室都是服气的,我们平头百姓又怎么会不服?”
张老板连声道:“过奖过奖。”
又说:“沈先生比明星气质还更好,经常过来捧场是我的荣幸,今天除夕,还得托您帮我给老夫人也带个好。”
沈冽笑一笑,“好。”
几分钟后,他这边也完事,只在原基础上简单修剪,显得更加清爽一些。
两人开车回月湾公馆沈家吃年夜饭。
原本沈冽没想回去和顾沈两家人过年,打算就他和陆染在家过,毕竟陆染脸上有伤,去了还得解释,麻烦。
但陆染看起来很想和一大家人一起过除夕。
他转念一想,以往的除夕夜,最多也就一个陆华明陪着她,有时陆华明在外躲债,她就一个人过,甚至都不敢在家里过。
一问,还真是这样,陆染说感觉最孤独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
电视里太热闹了,那股热闹离她好远,远得仿佛发生在另一个星球上,总之一切喜气洋洋的事都与她无关。
跟她有关的,只有时不时会发生故障的破电视。
有一回除夕,电视没有声音,她看了一晚上的默片春晚,镜头转到观众,看人家在笑,她才知道,哦,这里是笑点,也跟着乐一乐。
顾沈两家一起过年是传统,相比以往,今年少了顾晚卿和裴诗文,多了“顾菲菲”。
上官凤说顾晚卿和朋友出国玩儿去了,还给顾晚卿打去电话,关心女儿衣食住行妥不妥当。
沈冽、陆染和顾景徊在旁听着,默默对视一眼,都没言语。
过后沈冽同顾景徊在屋外连廊上抽烟,听顾景徊说,顾晚卿因为他最后给那一脚,肋骨轻微骨折,在医院躺着呢。
“活该。”沈冽弹弹烟灰,眸色冷凉。
顾景徊背靠围栏,手肘搭起,看他两眼,说:“呵,我倒没想到,沈医生这么堂堂正正的一个男人,居然连女人也打。”
沈冽道:“女人?欺负我老婆的,在我眼里连人都不算,我还管她男的女的?”
顾景徊爽快笑了几声。
沈冽被他笑得有几分不爽,道:“换成裴诗文,顾晚卿现在怕是没有全尸了。”
顾景徊摇一摇头,“那多没意思。”
沈冽笑一笑,“也是,顾老板手段多的是,只不过也脏得很。”
顾景徊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夹烟的手点着他,笑道:“好妹夫,少造我遥,我可是清清白白一个老实生意人。”
沈冽哂笑:“叫谁妹夫,谁是你妹夫?”
顾景徊反应过来,摇头笑笑,又叹了口气,说:“我那亲妹妹,也是可惜。”
他说他赌定顾晚卿不敢讲出陆染这件事,就是因为骗真顾菲菲去山里,最后将人杀害的人,就是顾晚卿的一个跟班。
为了保那跟班,她必然不能把陆染是假顾菲菲的事抖落出来。
一旦陆染被发现是“假”,那么“真”的去向和死因会进行彻查,到时,那凶手就再也无法逍遥法外。
顾景徊推测得没错。
顾晚卿昨晚被送到医院后,第一时间就是问冬瓜这件事。
她当时被陆染突然间问,骗真顾菲菲去山里杀掉是不是她干的,那瞬间的怔愣,就是因为想起来,冬瓜之前说自己失手杀了一个女孩儿,抛尸在山里。
直觉告诉她这两件事有关系,而冬瓜昨晚也跟她坦白,确实,他杀的那女孩儿,名字就叫罗菲菲。
顾晚卿本想直接拿视频去向顾家揭露陆染,如今,为了保冬瓜,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她怎么想怎么气不过,当即抓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砸向冬瓜,又让他们一群废物都滚。
这之后,一直到除夕夜当晚,没有一个人再来看过她。
她给魏川打电话,魏川说出差了。
那头有女人撒娇的声音,她问怎么回事,魏川不耐烦地说什么怎么回事,你自己该懂点事才对,挂掉电话。
她甚至没来得及说自己发生了什么。
翻着手机,终于还是拨给了那个号码,心说都这会儿了,年夜饭也陪家人吃完了吧,总可以过来看看她了。
席尧接到电话,自然没法拒绝,知道拒绝不会有好果子吃,要挣这份钱,就得受着这股气。
他按顾晚卿说的,过来的路上给她买了吃的和一捧花。
顾晚卿要他陪她看春晚,说自己也许明年也能登上春晚,其实今年就有在接洽,只不过时机晚了。
席尧不说话,两手撑在脑袋后面,专注地看电视,只是无论哪个节目他都没什么反应,不知道看没看进去。
顾晚卿也懒得发脾气了,自顾自地看,自顾自地笑,自顾自地点评,只要余光里,还有那个人就行。
眼看还有半个小时跨过旧年,迎来新年,席尧起身,说出去抽根烟。
顾晚卿没有阻拦,视线依旧在电视上,说:“就算12点的那一刻你不想跟我过,新的一年,你还是逃不脱,何必呢?”
席尧无话,门口站了站,依旧开门出去。
他乘电梯下楼,走到住院大楼外面抽烟,拢了拢棉服外套,又往手心哈了两口气。
这一片在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各处都静悄悄的。
眼看就要跨过零点,身后有个声音传来:“好巧,在这儿碰见。”
席尧回头,认出是那家禅射馆老板,笑了笑,想到是在医院,又带几分关心道:“您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