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沚划了许许多多精致的雅间,其中有十几间专门划给了一些有名气的姑娘,供她们日常居住,还特意配了两三个丫头伺候。
其中,四暖阁里面,一位眉眼艳丽的姑娘坐在椅子上,倚着美人靠,手里绞着手帕,心里正发愁。方才她听见方镜华过来这里,正要去,心里又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儿推门走进来,这女孩儿没施什么脂粉,皮肤略微有些黑,身形瘦弱,头上戴着一支银簪,不过细看下来,模样是非常好的,眼睛又黑又润,却被长长的头帘遮住,又不怎么抬脸看人,整个人看着总有些畏怯。这么一眼看过去,就不怎么打眼了。
“快到晌午了,咱们也该用饭了,姑娘想吃点什么?”女孩儿细声细气地问。
“不吃了,我这心里一烦闷就好多吃。近来又长肉了,我还是管管自己吧,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这位眉头紧缩,暗自发愁地女子就是芍药,她自己闷了一会儿,又说,“小蝶,你说,我要不要去找镜华去,我问了秀敏,她说自己做不了主。我心里既想去,又有点担心。一方面,这里肯定是不乐意放人走的。还有,曹文秀现在是处处就着我,若是离开京城,他嫌弃我,我又孤立无援,该怎么办。”
小蝶正在给屋里的一株君子兰浇水,闻言顿住,笑了笑:“我不是一直在劝您吗,左右再过两年也还是要寻个人嫁出去。现如今姐姐与他也算是两心相悦,又是旧相识,那就没什么不可以的。方娘子表面上对咱们好,但是也只有自己能为自己打算。”
“是吗?”芍药叹了口气。
小蝶放下手里的水壶,挑开珠帘,走过来蹲下,握住芍药的手,笑道:“这个问题呀,当然也要看那位曹公子人品如何,相貌如何,待姐姐如何。反正芍药姐姐这么漂亮,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的。若是以后那个男人变心了,姐姐也不用怕,不要理他就是,手里拿着银子,把孩子养好,好好学一学方娘子的做派,以后离他远远的。其中最关键的是,姐姐开心就好。”
“你这丫头鬼灵精怪的,”芍药终于下定了主意,道,“不过,说的也对,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我当然还是要让自己开心的。”
小蝶将脸贴近芍药的手心,忍不住蹙了蹙眉。
芍药以为她舍不得自己,摸了摸小蝶的头,说起来,从三四年前,这丫头被选到自己身边,还没有离开过自己,于是她宽慰道:“若你愿意,我自然是要带上你的,不说旁的,只要还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委屈你。”
小蝶笑了笑,没有说话。
到午间时分,方镜华用过了饭菜,又看起了账本。
她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叫做琉璃阁,算是在水中沚后院,这里同样住着许多姑娘和打杂的下人,她也给自己留了一间,早些年倒是常住。
看的有些乏了,方镜华转头看向窗外,不远处的的朝阳湖映着日光,映出细碎波影,水里还有几艘小船,等着渡人。水中沚吵闹的声音依稀可闻,伴随着湖面吹来的清风,还算清净怡人。
过了一会儿,朋月轻轻掀珠帘进来,镜华便问怎么了,朋月回到:“芍药姑娘来了,非要见你”
方镜华放下账本,皱了皱眉。
“娘子要不要见她。”
“让她进来吧,且听她要说什么。”方镜华道。
方镜华看见朋月引进一位模样极标致的女子,桃花眼潋滟,眉头蹙着,眼神带着几分清澈的纯稚。穿着浅碧色绣折枝花锻衣,青莲百褶裙,头上簪着几支简单珠花,身姿窈窕。
方镜华便招呼着让她坐下,看她衣裙单薄,将手边的窗户关了,说到:“许久不见你,过来坐吧。”
芍药过来坐下,轻声道:“我来这儿想要给自己赎身的,你且念在我这些年的辛苦,让我走吧。”
镜华倒是笑了:“说起来,我们认识也有些年头了,我算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如今年纪也大了,我不好死性留你,若当真有心思另谋出路,我自然也希望你过的好。先莫要着急,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好跟我说说。”
朋月沏来壶茶,给她们两个一一倒满,放到她们手边,才在一边坐下。
芍药稍稍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不见喜色,思索片刻,才说道:“这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爹本是偏远地区的一方县令,曹家也是当地的一户书香门第,我和曹生本是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婚约本是双方父母定下的,后来,爹被污欺压民众,搜刮民财,革职入狱,家中大小也被充作奴籍,我年纪还小,眼睁睁看着好好的家就这么没了。我爹想尽办法将我和娘送走,路上遇上山匪,将身边金银财宝尽数劫走,将我们一起掳掠上山,娘亲的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过世了。后来又遇到了一些事,我被辗转卖到这里。”
芍药说起父母,眼泪就不可抑制地往下流,哽咽着继续说道:“家道中落,原是命运不济,如今我呆在这里,衣食无忧,也不想再多提曾经,多埋怨什么。至于他,原本就是有缘无分,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再见到又能怎样呢?我早不是原来的我了。谁知前些日子在街上偶遇,他认出了我。我们聊了许久,他说找了我许久,又不介意我的身份,肯履行当年的约定。”
故事不过是千篇一律的那样,镜华细饮着茶水,神色却稍显平淡,其实心里颇有些无奈,多少深情厚谊,也就最开始才像那么回事,却总能惹得一些傻姑娘飞蛾扑火。
世上能有几个良人,到最后总要悲情收场。
她组织者语言:“芍药,我十分明白你得遇故人的欣喜,只是你们也实在多年未见,如今彼此秉性志趣都不大了解,即便少时情谊深厚,你们相隔得又何止是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人心易变,想来,你比我懂得。你这样说走就走,教我如何放心。”
“这是一件大事,你现在一时意气,什么都不多加考虑,只图一时的欢乐。你又是这么一个好性子,他日,若是因为地位和旁人的眼光心生嫌隙,又该如何自处,这都是一时冲动酿下的苦果,将来后悔,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呢?”
室内一片静寂,镜华看着芍药略显难堪的神色,心里有些许不忍:“也并非是我偏要逼迫你什么,也并非刻意贬低你,你在这里待了这些年,向来也是知道世人的眼光的。我们认识了这些年,我自然是希望你过的好。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
没什么比这更实诚的话了,说到底人活着不就是要安身立命吗,像这些凭自己就能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依靠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