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引擎，踩下开关。从静止到飞速转动，两个厚重而庞大的车轮只花了眨眼时间。

越野车呼啸着碾过土地，穿过旷野、翻下丘陵，超越奔流的黑色江水，在天地无限延伸的蓝灰和棕黄之间终于逐渐减速，用一个轻巧又华丽的转向稳稳停在小屋边缘。

卤素计数器安静地躺在手套内侧。于是驾驶员跳下车座，一手前伸输入密码，另一手利落地解开面罩，在门开的同时将它抛进房屋。

没多久她便哼着小调，在一片和谐绿光中将一一打开的显示屏又逐个关掉，一边走出控制室一边将一袋营养液拆得稀里哗啦。色味平淡又无聊至极的凝胶滑进口腔，她真心祈祷自己可以突然忘掉它的口味——这样她就能假装并非二十年如一日地食用同一种东西。

成天关在实验室里跟显示屏相看两厌的工作只是想想也叫人畏惧。因此她不仅喜欢外勤工作，还会尽可能地给自己找点乐子。

她从控制室门口离开，拐入田地沿着暗红色的土陇漫步，经过一桩人形雕塑，把手中营养液的空包挂在上面。随意扫一眼，同样的包装已积攒了三百二十二只。

雕塑的前身大概是所谓“稻草人”——战前的作物尚可能被飞鸟偷吃。她记起自己的地质学教科资料。关于田地的插图不算大，但很缤纷。蓝天白云，金黄遍野，麦浪里用布料和稻草支起一个人偶，脸上挂着拙劣但明朗的微笑。

眼前人形从头到脚覆盖黑色矿物，又被不知名的植物爬满全身，如今还托她这个裁缝的福，披上一层营养液空袋的战甲。她对着那颗无面的人头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支激光雕刻笔。

一通苦画之后她退后几步，对自己的大作颇为满意。黑色眼睛，高挺鼻梁，沉肃锐利，冷若冰霜。

虽然把自己的任务目标堂而皇之地画出来，对一个杀手来说或许有点过分张扬；可是那种上流人士除去到保护区休假，这辈子大概不会踏足圆顶之外的真正苍穹。

她被自己的作品逗笑，踩着心满意足的步调继续向前。

井然有序而齐人高的耐射线作物慢慢稀疏，露出一块凌乱不堪的实验田。脸上笑意在触及那些奇怪作物刹那瞬间加深，她蹲下身，温柔地抚触一株捕蝇草的叶片，又在被咬出血洞之前抽回指头。

然而皮肤已经留下一道伤口。一丝极细微的血腥气飘在空中，方才七零八落的植物瞬间鲜活过来，猪笼草打开胃袋，柳穿鱼不断爬升，向日葵从夕阳的方向硬生生扭过茎杆，露出硕大的红色脸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