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常的频率,让他在黑暗里混乱和不知所措。
月光和灯光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他们捕捉。
晏迎的目光落在石板路上,只见两个人的影子,融成一块暖黄色的糖。
季品诚站在原地,他现在只能靠感受来判断自己在干什么,她又在干什么。
他感受到拉住自己袖子的重力消失,感受到自己垂下的手掌里,多了不一样的触感和温度。
柔软的,温暖的,像是一颗迎着太阳生长出来的藤蔓,小心翼翼地缠绕住了他。
如果没有握紧,它随时会溜走再不回来。
他以前厌恶肢体触碰,觉得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一只四处逃窜的鼠,而皮肤与皮肤之间的相贴,则是致命的粘鼠板。
晏迎看到他微微皱眉,像是有些痛苦。
她想松开手,可下一秒,自己的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晏迎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季品诚被她手上的骨头硌得慌,思考了一下认为是她厨艺太差没给自己吃上好饭导致的。
他闭眼乱七八糟地想着以后得让苏阿姨经常给隔壁加些餐。
“季老师...”
“嗯。”他轻声应答。
“你牵好我,别摔到了。”
“好。”
晏迎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地上刚刚相融的影子分了开来,一块糖变成了两块,一块泥变成了两个依偎着的泥人。
这条路,季品诚在心里默数,她牵着他走了二十六步。
在他以为会有第二十七步的时候,她松开了他的手。
淡淡的玫瑰味向他靠近,他听到她笑意盈盈的声音。
“季老师,请睁眼。”
面前是小区里还没完工的小型公园,一些设备尚未到位,但已经可以看得出来雏形。
绿植上都缠绕着好看的灯带,在暗沉的夜色里发出渐变的光芒,红色的山茶花沐浴着月光、灯光和目光,开得如火如荼。
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惊喜。
晏迎手指了指公园中心的一块装饰牌:“季老师,你看这里。”
季品诚定睛看去,装饰牌上印着一句烫金的花体英文。
“sincerely savour the four seasons.”
他翻译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是“真诚地品味四季。”
晏迎在他身旁轻声说:“季老师,这句话的中文包含了你的名字。”
“我希望季老师你不要总是冷冰冰的,可以成为真诚地品味四季的人。”
晏迎觉得自己可能说得太文艺太复杂了,她把这话简化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季老师,我希望你可以活得开心。”
彩色灯带闪耀,季品诚垂眸掠过那些五光十色,最后定格在那句英文上。
如果没有她,他压根不会把这句话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他在别人眼里从来都是一个难以靠近的人,也不会有人,用这样的话来祝愿他。
从小到大,他听到最多的祝贺要么是“学业有成”,要么是“事业顺利”。
无人在意,他的四季,他的情绪,他平静的日子里是否需要慰问和惊喜。
他们之间安静的只有风声吹过,季品诚心绪万千,一时无言。
他的爱恨憎恶,从来都是简单的,所以他现在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失语。
晏迎裹紧自己的围巾,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肉麻了?”
季品诚摇摇头:“没有,我知道你也是真诚的。”
晏迎看向他的脸,她现在觉得那双好看的眼睛,没那么冰冷了。
里面有五彩斑斓的灯光,,有笑意,还有自己。
晏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喃喃道:“真奇怪呀。”
“奇怪什么?”
“就是,我记得和季老师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那会季老师还讨厌我...”
季品诚打断她的话:“不是讨厌你,是讨厌你身上的烟味。”
晏迎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好好好,反正那会我们都看对方不顺眼。”
“你看我不顺眼?”
晏迎嘴角抽了抽:“诶呀这个不是重点,我现在看季老师你可顺眼了。”
季品诚低头笑了笑,他清楚地记得,他们相遇的第一天,她的烟,让他扔掉了一件衣服。
那会自己只想离她远点。
但现在看来,她带给他的东西,远比一件衣服有价值得多。
长年权衡利弊的思维逻辑又让他在沉思,自己又能带给她什么呢?
“季老师,”晏迎的声音唤醒了他,“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朋友?这个词让季品诚感到无比陌生。
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没有和这个词有过什么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没有人找他做过朋友,他似乎也不需要谁来当他的朋友。
他又想到了张峰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和那女的什么关系?”
现在,季品诚觉得自己可以更新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朋友,”他望进晏迎眼底,低声回答,“但我很愿意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