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这两份孜然排骨也是好不容易打到的。
纪洄一坐过去,这一片的几个男生唰一下全站了起来,愣是往旁边挪了一排,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他放东西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睛笑了笑,坐下来专心将菜里面伪装排骨的姜块挑出来。
他一向都不会太刻意地避开外界的注视,但此时此刻这些有如实质的目光里带着的恶意还是太过烦人,还有那些看似压低其实是刻意说给别人听的话也都很难听。
不慌不忙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纪洄走到说得最起劲的男生身后,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们一眼,语气担忧:“这么点东西天天吃半小时都吃不完,需要去医院看看吧。”
这桌人是五中的艺体生,平时也不好管教,看上去就是很不好惹的那种类型,所以完全没想到他一个人也敢这样嚣张地挑衅,当时就一摔盘子,怒不可遏地全站了起来。
周围的声音变低了不少,都在伸着脖子看热闹。
纪洄放下餐盘,语气轻飘飘:“说我什么呢这么高兴,说一个礼拜了吧,给我也听听。”
好半天都没人回话,看见闻风而来的老师,纪洄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大不小,但是嘲讽意味直接怼暴躁体育生脸上了:“怂货。”
“是你该去精神病医院看看。”领头的男生站起来和他一样高,但是身形壮实不少,两厢一对比显得纪洄像是那个被挑衅的,“就是个死同性恋,长得也真他妈骚,天天等着男人上吧。”
纪洄听着他们猥琐的哄笑声,那些上下打量他的眼神像是突然有了来源,他晃晃手里的饭盒,盖子上的水汽被饭菜蹭掉:“你旁边这几个还满足不了你啊,还想上我啊。”
他这次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看热闹的和怒气冲冲走过来的老师都震惊地停下动作。
为首之人骂了句脏话,脸上表情变化莫测,青红交加,哆嗦着嘴唇:“你这人真他妈不要脸!这几天没跟男的住一块没给你爽到是吧!”
“都胡说什么!”赶过来的老师终于开了口,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句,“你们几个赶紧回宿舍。”
纪洄记得他是一个什么主任,见那几个男生笑嘻嘻地安慰着为首的,也没再说什么。
刚想回教室,主任就叫住了他:“那个谁,你晚自习来一趟我办公室,102心理咨询室,这种情况真的不好,你还年轻,可以矫正。”
他又停下脚步,盯着这个老师看了一会儿,扯开嘴角说谢谢老师:“那您一定要记得等我来。”
主任以一种孺子可教回头是岸的表情满意地离开食堂。
等他走到教室,岳夕和一些一班的人也正好结束了考试回到这里,自然而然都看到了黑板上的事物。
那位优等生将自以为的罪证扯下,指甲在黑板上刮出刺耳锐利的声响,而那种和体育生一样当面对着纪洄说出口的勇气却不曾拥有过。
其他人仍旧只是安静地看着鲜见的热闹,没能沸腾起来。
教室里只剩下岳夕和纪洄。
岳夕咬着排骨,偷偷看纪洄好几眼才开口问:“你都知道啊?”
纪洄草草地圈了题干的几个关键词,嗯一声:“难道我天天给你带早饭是看你不吃早饭心疼得慌啊?我男朋友会不高兴的。”
岳夕:“......冒昧了哈。”
“开玩笑的。”纪洄笑笑,“我知道你天天帮忙清理我抽屉的东西,也知道你帮我说话。”
“谢谢。”他由衷道。
岳夕摇头:“只是想不明白,你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情,隐形的校园霸凌。”
黑板上的时钟转过一圈又一圈,纪洄用笔头点着试卷,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像是在思索要怎么去接话。
午休铃打响,校园里零碎的声音也真的沉没下去。
“其实我也不明白。那次文化节,很多人跟我们说对不起,其实我不懂,我不知道他们是因为自己轻信了那些谣言而道歉,还是觉得自己不该不支持同性恋。”
在看到他们并肩而立的时候,真相似乎不再重要。
“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对同性恋予以或污名化或神圣化的定义。同性恋是少数,但它并没有必要被人无脑支持。大多数同性恋道德并不高尚,甚至低俗。骗婚也很常见。而他们不接受不理解甚至做出那些行为,我觉得都很正常。可是正常不代表我接受,所以我会反击。”
岳夕张口却忘言,似乎想说什么都无从说起。
“他们其实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想法,这条路确实任重道远,我也不能给所有人洗脑。”
纪洄抛着手上的橡皮,扭头冲岳夕眯着眼睛笑。
“你们才是真正独特的少数。或许有的人的善意只是一种‘潮流’,但恰好是这些潮流让人有了自由和公开表达的勇气。”
他将橡皮握在掌心,用拳头揉自己的脸,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有些懊恼。
“所以是我们该谢谢你们。”纪洄起身伸懒腰,回头看着眼睛里起了雾的岳夕,转身走过去,将手里的错题本轻放在她头上,“但是说这么多其实根本就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想陪在斐溯身边。”
“但还是谢谢你。”
岳夕看着纪洄走出教室,好一会儿,她才将错题本拿下来,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转头看过去是一颗荔枝糖。
半透明的粉色包装里是半透明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