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乔嫣气结,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是吃的不多,可吃得讲究,而且每餐至少都要六菜一汤,少一样都不行……”
“什么,六菜一汤?”男子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震惊,“屋里有金山银山怕是都不敢这么吃,照你这个吃法,这个家不垮才怪?”
说着,他匆匆回到屋里,拽起仍在喝茶的女人就要走,女人不解:“咋的啦,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婶娘您这给我找的什么人,每餐都要六菜一汤,这搁谁养得起?”男子气急败坏地埋怨道。
“什么,六菜一汤?”女人亦是一愣,“乔嫣姑娘开玩笑的吧,这家里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造啊……”
“她没有开玩笑,”宋氏语气淡淡,“嫣儿对吃的确实讲究了些,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改不过来……”
女人心有余悸,边走边拍着胸脯:“我的个老天爷,还好没娶进门,这哪是要过日子的人咧,分明就是尊女菩萨,咱寻常人家可供不起哟……”
临出门前,还不忘把那只五花大绑的老母鸡也一道拎走……
看到俩人落荒而逃,夏乔嫣笑得直不起腰来,宋氏走了过来,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她:“今早明明就一个白粥加一碟酸萝卜,非要说什么六菜一汤,瞧瞧把人家给吓的……”
“他活该,”桑菊亦掩着嘴咯咯直笑,“六菜一汤他供不起,可大把人供得起,人家莫世子别说每餐六菜一汤了,就是顿顿山珍海味,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一听到“莫世子”这三个字,夏乔嫣原本欢快的笑声瞬间戛然而止,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桑菊自知戳到自家主子的痛处,再不敢多嘴,寻了个借口便跑开了。
“嫣儿……”宋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似是还想说什么,夏乔嫣却已经扬起了笑脸:“母亲,您别担心,我没事……”
转身想要回屋,冷不丁瞥见身后立着一人,不禁一愣:“你不是一大早就回书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宋灼有些无奈:“夫子见我胳膊摔断了,便又给我放了几天假……”
“那正好,你陪我到镇上订些酿酒用的酒坛子,顺道再添置些油盐米面。”
说着,夏乔嫣回屋取了只空布袋,便与宋灼一道出了门。
坐在牛车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似乎都有些心事重重。
快要到镇里时,宋灼才状若无意地开了口:“我听说,今早村东头的老顺婶子领着她那个做木匠的侄子上咱们院里相看来了……”
夏乔嫣点了点头,故作伤心状:“是啊,然后你姐我被嫌弃了……”
宋灼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就他,还嫌弃你?”
夏乔嫣叹了口气:“我一不会洗衣,二不会做饭,而且还吃得多,可不就被嫌弃了么?”
宋灼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得亏他嫌弃你,要不然你嫁过去后,他们一大家子岂不把你当免费的老妈子使唤?”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夏乔嫣白了他一眼,忽然问道,“灼,我且问你,你将来娶媳妇是不是也要人家会洗衣会做饭还得饭量少?”
宋灼十分不屑:“谁告诉你做人家媳妇一定要会洗衣会做饭?男人自己没有手吗?再说,一个男人连自家媳妇最基本的口腹之欲都无法满足,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娶媳妇?”
“不错呀,灼,以前姐姐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有担当?” 夏乔嫣忍不住大加赞赏,“也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成为我的弟媳……”
宋灼定定地凝望着她:“我不想再当你的弟弟……”
“你不当我的弟弟,那你想当我什么人?难不成你想???——”夏乔嫣故意把最后这个字拖得很长,表情也变得神秘兮兮起来。
宋灼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他微微侧过脸,满含期待地等着夏乔嫣主动戳破隔在俩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自己好顺理成章地向对方表白。
不料却见身旁的少女抬手在他脑袋上轻敲了一下,没好气道:“怪不得从回来到现在,你一直不肯喊我姐姐,敢情你想当我的哥哥!”
“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夏乔嫣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辈子,除了做我的弟弟,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宋灼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最后,他呼地一声跳下牛车,头也不回地朝街道对面的书斋走去。
夏乔嫣赶忙也下了车,急急追上去扯住对方的袖子,还未开口,少年已经冷冰冰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夏乔嫣一脸不解:“你这人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方才明明还好好的……”
宋灼仿佛没听见似的,直接迈开步子进了书斋,夏乔嫣只能跟在后头继续道:“是,我是只比你大了十几天,可十几天就不算姐姐了吗,你看那些双生子,人家有的才相差不到半柱香,不也……”
宋灼翻开手中的书页,眼皮也没抬:“能不能别打扰我看书?”
夏乔嫣讪讪地住了嘴,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那我先去买东西,等买完了,我再回来找你?”
见对方依旧不想搭理她,夏乔嫣叹了口气,一个人默默走出了书斋……
镇子不大,人却不少,熙熙攘攘的,各种小商小贩云集,卖什么的都有。
夏乔嫣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目光无意间瞥见一个卖拐杖的摊位,双脚便不由自主地朝那儿迈去。
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一副形状奇特的桃木拐杖发呆,摊主忙笑着将拐杖递了过去:“小姑娘可真有眼光,你瞧瞧,这可是用上好的桃木做的,又结实又耐用……”
夏乔嫣莫名感到一阵心慌,脸颊也瞬间变得滚烫,匆忙转过身,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莫南北独自离去以后,夏乔嫣便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忽然想起他来。
有时候,是他满脸憔悴从月老像后走出来的样子;有时候,是他不管不顾把她从马车上抱到船舱内的样子;而更多的时候,则是俩人在客船上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为了逗她笑,他扮着夸张的鬼脸问她好不好看;怕她烫到手,他用牛油纸小心翼翼地帮她烤好的鱼包好;不忍扫她的兴,他硬是把她烤得跟木炭似的鱼给吃光了……
印象中,他很爱笑,他的笑,如春风般和煦,似阳光般温暖,总能扫去她积压在心底里的阴霾,让整个天空,仿佛都跟着亮堂起来。
混乱中,夏乔嫣忽然想起宋氏与她说过的一句话:“除非,你让另一个人住进你的心里!”
她没来由地害怕起来,她怕自己会像母亲说的那样,刚从一个火炕出来,结果又跳入另一个更深的火炕,这于她而言,恐怕比死强不了多少……
夏乔嫣再不敢去想,脚步匆匆走进了一旁的粮油铺子,称了两斤大米,又打了一斤香油,到柜台结账时,却发现原本系在她腰间的钱袋子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