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说你牛逼呢,应该奔着四十度去了。”汪昊纪总结道,然后找了个盆倒了热水,又浸了一块毛巾进去“你现在什么感觉?"
“就是骨头疼,没力气。没事儿的,其实睡一觉就好了。"汪杰嘴里多了一根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还补了句废话上来。"上一次烧成这样,还是上次。"
“屁话,难不成你是阳了?别抽了,"汪昊纪把烟夺下了,然后给她擦脸擦手,“我的是好烟,下次抽我的吧,"汪昊纪掐灭了烟。
汪杰的神色微动,那点满不在乎的戏谑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少见的安静下来,像第一天遇见时那样,一张冷脸就这么盯着汪昊纪克制关切的脸。没有张嘴怼人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汪昊纪没想那么多,给她额头放上毛巾,然后想帮她换手臂上的纱布。
说实话,汪杰的伤口不符合正常规律,因为伤口一天比一天骇人了,并不乐观。
换纱布的工作一开始是魏庆星的,但是眼看着伤口的变化,魏庆星慢慢的不敢上手了,让高岩翟吴楠来总挨怼,所以汪昊纪的换药日渐熟练。
他眼看着汪杰胳膊上本来只是比较深的整齐伤口结痂,开始一天天发红流脓发炎,拆了又缝,缝了又拆变成了一摊糊涂账。
明明不是在自己身上,汪昊纪还是倒吸一口凉气。明明是冬日里,细菌病毒本应该休憩的季节,伤口的发炎化脓却这么频繁和严重。
撒药擦脓擦血应该是很疼的,因为汪杰疼的眼皮抽了一下,咬着牙又开始张嘴胡说 “汪昊纪,不然你还是现在就给我一根吧,我看我够呛了,别你给我承应下,兑现不了。”看汪昊纪转过脸来,汪杰又嬉皮笑脸冲他笑了一下,她几乎要被冷汗泡了出来,额前的头发都挂上细密的汗珠,手臂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缩了一下“嘶…”
"停住,别动。"汪昊纪按住她,麻利的把纱布缠上去“…别老乱开这种玩笑,不吉利。”汪昊纪把毛巾拿下来又泡在热水里,拧干再次敷在汪杰的额头上。"等会儿给你找点退烧的药吧。"
汪杰"恩"了一声,移开目光,闭目养神。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但脑袋很沉,身体也很痛。
"汪昊纪,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汪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睁开眼睛,眼神涣散的盯着某一个点,声音有些虚弱却很坚定。
汪昊纪看着她:"我以为这是一场梦。"
“我一开始也以为。但世界上没有这么清晰的梦。”汪杰叹了口气“如果这次你能活着出去,你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了。"
她想了想还是以警告的语气说"我只能告诉你,作为求生者,不该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每一步必须为了自己。”
没说多少话,汪杰的嗓子仿佛又被烧哑了。屋外的冷风呼呼的刮着,翟吴楠和村医还在院里忙活着。
“我知道。因为你是个好人,”汪昊纪独自和黑夜对坐着,默默总结。"对了,你真的叫汪杰么?"
汪杰没有接话,他只好又补充“你说所做一切都要为了自己,可不止这一次你都出手帮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汪杰却又笑了“不一定啊朋友,我说的你就全信了?万一在那一站下车才是错误的呢。或许你应该留在车里,就不会到这个操蛋的地方来。”
汪昊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尴尬的辩解了一句"至少……目前,你没有害过我,对吧。"
“我要一根烟,”汪杰苦笑了一下固执的举手“我想看有多好。”
“你不能…”
"我怕我等不到啊,汪昊纪,"汪杰闭上眼睛,声音低到不可闻"有的规则你还不懂的。"
他想到了汪杰和霍万彬一直不见好的伤势 "什……"
电光火石之间汪昊纪只觉得周身突然冷了起来,仿佛跌入了冰窟,两只胳膊上起了一层冷汗鸡皮疙瘩和寒毛都起了一层。
"旅行者的诅咒,"汪杰淡淡的看着他解释"旅行者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如果意外受伤,轻伤不会愈合,重伤会越拖越严重。"
汪昊纪看着汪杰意识不清的样子,也莫名的有些丧气“也别就放弃嘛……。”
汪杰却摇了摇头“……在这里,重伤约等于死亡,一旦没办法及时离开,重伤员迟早要死,轻伤也会因为没有药品陷入危险。”
“所以现在我是有风险死在这里的,汪昊纪。”她睁开了眼,望着破破烂烂的屋顶。声音很小。"你知道的,这个世界很残酷。我们每一次睡过去都不知道再睁眼是什么时候。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亖于伤口感染。"
常规思维里。依赖人类的自愈系统不论多轻的伤,都不会好或者是很难好起来,所以会越来越重。除非能及时上车,但谁都说不准。因此很多队伍无论一开始有多团结,一旦有人受伤但离开遥遥无期时,大家就会毫不留情的放弃他。
偏偏旅行者产生伤亡后,才能推动情节。
“万一呢。”
“没有万一,死在返程路上的人也不少,能幸运获得及时救助的毕竟是少数,靠自己吧,我运气一直不好,不奢望,不敢赌。”
一个负伤的队友已经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了,而一个重伤的队友,大家更是期待你为所有人垫命。没有人会一直帮扶一个非亲非故的队友……
“这么深的创口……不到三天,已经感染发炎化脓到这个程度,村里没有足够的医疗物资,伤口感染照这个速度下去,持续低烧,高烧,然后失去意识昏迷,大脑的各项功能会被高温影响直至无法正常工作。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并发症或者器官衰竭。”汪杰淡淡的叙述着自己最终归宿的一个可能“既然你说我救过你。现在,我能不能活要看你了……汪昊纪,我的命落在你肩上了。”
汪昊纪心中突然有无数的酸楚,感觉有一片很轻的东西落在了他头上。他看着眼前渐渐暗淡的生命,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感。
他知道汪杰不会骗他,如果他们再被困在这里,所有人最终都会是死路一条,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没说出话来,汪昊纪眉头紧蹙,坐着的人戏谑的看着他,仿佛终于放下了心里很深的芥蒂一样“……你看,下雪了”
汪昊纪闻言终于松了松眉头,茫然的抬眼望出去。汪杰的视角其实是看不到屋外的,目光只追随着汪昊纪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的脸默画下来,刻在脑子里一样。
“是……又是很大的雪。”
。 汪杰的病情来势凶猛地和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一样,当天夜里就高烧不退。用了退烧药导致最后那几天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伤口应该是很疼的,因为睡梦里她总是无意识的皱眉抽搐,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需要有人时不时的把她掰回来……而汪昊纪总是时常坐在旁边发呆,对目前的发展毫无头绪,
心烦意乱的时候汪昊纪也忍不住在心里质问。明明是你告诉我,要活下来每一步就必须为了自己,那现在……可是我的硬件不足以支持我完成这种事啊……
据说男人身上的疼到了女人身上会更疼,也不知道这得多疼。
这天夜里都很安静的,汪昊纪一直坐在火炉边烤火,时不时的添点柴进去。四肢都僵了起来,汪杰应该是醒了一会,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说出口,
"完蛋了汪杰,吃了退烧药你的聪明脑袋要被药傻了。"
"……"汪杰似乎被他的乐观冲击到了,半晌才嗤笑了一声 "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