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蓠这时候抬了抬头,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差点就见不到他了。
就算一开始是她动的情、做的主动,后来两人在一起,都是他来迁就她、取悦她。可她呢?貌似从没回赠过他什么。
她知道图特不在乎这些,可她差点就死了。
如果没有“差点”,她真死了的话,许多她没做过、还来不及做的事,都将成为她终身的遗憾。她不希望他失去她以前,没得到她最挚诚美好的回报。
她舍不得,图特对他们之间的回忆,太多的阴谋和血腥,太少的简单与温馨。
惟有挣脱束缚的爱,可以弥补。
手心下,屹立的巨龙战栗着,偾张欲裂……
唇齿间,昂扬搏动的生命伴随血液澎湃奔腾,就要沸腾爆发……
这种空虚的躁动,直至她把他纳入体内,才得以暂缓。
完成这一切,晓蓠已满头大汗,刚要吁一口气,只觉幽秘处被谁步步进逼,深入满胀,她咬着牙又是一身冷汗,转眼,一张黑沉的面庞竟近在眼前。
未及开口,低沉暗哑的男声便在她耳畔响起。
“夫人的奖励本帅很喜欢。”
还没等她凑近印上羞涩一吻,蓦然天旋地转,攻防互换,而他牢牢吞掉了她所有的声音,为所欲为,加倍奉还。
时间再一次失去了意义。
平静下来,晓蓠将自己从失去他音讯到被耶多扣押禁锢的过程简要说了一遍,其中包括帕拉米苏力排异议,向法老自荐领兵增援南征大军一事。没有他,她不可能独自深入古实。但她跳过了求助帕拉米苏的环节。
“时机适合,我们将与援军汇合。”五指轻柔地梳理着流泻在她胸前,纠缠凌乱的黑发。
晓蓠应了一声,想到还要告诉他的话,不禁有些迟疑。“在我们出发前,宫里传出了王后的喜讯。”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反应。
须臾,图特才低沉开口。
“我知道你很在意我的过去,在意我……和她的关系,不然你不会生气那么久。可你却忽然决定与我成婚,为什么?”
这样的回应出乎她的意料。她更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刻问了出口,以他的性格,她以为图特极可能把这个疑问压在心底一辈子。
转了转眼珠,晓蓠说道:“爱情其实也是一种打仗,为了争夺同一个人各出其谋的叫情敌。在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拿下目标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你会是唯一的赢家,还是众多的输家之一。所以对我而言,也是一样。”她淡淡一笑,抬起手抚摸少年的脸颊,“下了决心,就去奋身一搏,大不了葬送掉一份轰烈的感情。至少——”反手握住覆上来的大手,牵引着放到她左边的胸口:“我让你知道了,曾有一个女孩的心和灵魂,深深地属于你。”
依旧是许久的觉默,但她隐约感觉到,他的手微微在颤。
“可有过一丝后悔?”
这一次,轮到她陷入沉静当中。
“每次见到你,你总是一身的狼狈,有时候我想,也许……”
本来听得尴尬好笑,可她随之察觉到了异样,心狠狠一痛,贴过去死死堵住了他的“也许”。
暴风雨或者很快会再来。
然而,此刻陪伴他们的时光宁致静好,且惜且偷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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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元气大损,又也许为了重整兵马,古实一夜间沉寂了下来。
驻扎西岸敦古勒地区的埃及大军带着警戒,也趁机喘息调整。日子一天天过去,缓过了气手下士兵渐渐恢复士气的将领们,相继提出取消静守观望,主动出击的呼声日益高涨。
晓蓠走进议事的营帐,没想到会看到那个年轻男子。
以赫塔目光和她相遇,对她颔了颔首。
他在南征大军还没准备出发前就被押出了将军府,只是她不知道他被安排了进来。照理说,他的职位自然允许他随意出入,可那是他被审查前。但一想到自己身处驻区独一无二的重地,晓蓠眼睛移向抱臂在沙盘前看主将们挥手比划的大男孩,顿时了然。
这样的讨论场面实际上不过走走过场,图特早已萌生出推进战线的念头,眼下确认了大家有共同的想法,事情更加水到渠成。
却在这时候,巡察兵报告发现了一群配有奇怪装备的大象上各乘着两个古实人。消息传出,埃及的将领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晓蓠乍听心中一沉。
是战象搭配骑兵的组合——象兵。
“我都完全忘了存在象兵这个兵种。”她叹了一声。
“靠近埃及的地域还比较少见,到了第四瀑布以南,大象群简直无处不在。”依米奥接到通传,已从对岸渡河回到了主营地,获悉象兵出没的情报,他回忆起自己的了解:“古实人也把象视作财富和幸运的象征,稍有钱的人,诸如族长以及常与外界往来贸易的商人会在家的附近豢养一批大象。”
晓蓠沉吟:“数量多不多?”
依米奥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一时无言。
她皱着眉,骤然双眼一亮,她兴奋地抬起了眸:“我们可以去联络帕拉米苏带领的援军,顺利的话,一旦会师就不必担心我方将在战力上落下风。”说完,她看了看依米奥,又定着睛期待地望着一言未发的图特。
“不行。”他迎上她的注视,嘴皮微动。
晓蓠大为不解。
“晓蓠小姐,你的提议很好。有这个机会,我们亦是迫切想跟帕拉米苏将军的队伍汇合。”依米奥是南征军中知道晓蓠统帅夫人身份为数极少的人之一,但人前人后,他还是称晓蓠作小姐。“但是你想想,这片地域说大不大,地貌却十分繁杂,要派人搜寻一支随时移动的军队,难度相当大,我们可能花费了很多精力都不一定见效。假如用篝火作信号,万一被察觉,无疑双方都将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余下的话,他无需多讲。
晓蓠凝神静听,对比自己的粗心与冲动,副官显然头脑清晰得多,瞥向一边冷峻沉静的少年,自然此人也是不遑多让。
是夜,图特命依米奥即刻启程赶回东岸营地,指挥队伍,并查探周边是否也有象兵出现。
依米奥离去后第二天,一个近百人的巡逻小队几近全军覆没,仓皇逃回驻地的士兵描述起当时场景,满脸惊恐,有的到后来更是语无伦次、激动得昏了过去,简直像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景象。
图特厉行决断,当即下令全军戒严,任何人没有批准不得擅离岗位。
可惜敌军从没想过给埃及军队整备的间隙。
一场攻袭来得异常迅猛。
还不等晓蓠见识到这支神秘象兵队的恐怖威力,她已随同大部队,被孟斯贝尔早早拉出了战线,只剩一队精锐骑兵在图特和少数主将的指挥下周旋抵抗,寻得空隙悉数撤离。
古实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一连串袭击接踵而至,埃及主军前脚尚未站稳,古实的大批弓箭手、象兵后脚就追了上来。
短短半月,敌我双方大大小小的正面对碰不下十次。被晓蓠感慨,大概踏上战场以来头一次陷入被动的埃及大军,一路由居中偏南、位靠甘格拉领地巴卡耳的雨林往下北移,只差退无可退回到第三瀑布北面的绿洲地带。
未想古实猛地收住了脚步,似乎把埃及军逼到第三瀑布之上是他们可接受的界限。
驻扎在敦古勒地区的南征军经此一役,虽损失不大,军心却着实动摇了一番。眼见敌人又一次鸣金收兵骤销了声迹,四下平静反而叫他们霎时适应不过来,草木皆兵地警惕了多日,他们终究选择在此地暂且安顿。
双方再度进入彼此按兵不动的胶着局面。
一般意义的收成季节夏季还未结束,洪水大军的前锋已在尼罗河的古实河段崭露出头角。
薄暮,晓蓠陪着图特走到临近瀑布的水边散心,飞霞满天,只见他凝着波纹镀上了红光的水面。
“要泛滥了。”
不日深夜,数量庞大的埃及军队前赴后继,踩涉着湍流,在东岸的加博戛巴荒原登陆。
尼罗河将发大水,古实不得不使尽手段赶在最佳捕鱼时节过去前,集中精力填补他们在那场大火中化了灰土的粮食,所以才出动了从来鲜少调用的大象战士,一旦成功把埃及兵队驱赶出领地范围,他们便停止追击。
战象由长时间受驯养的大象装备而成,自小与人相处,懂得服从人的指令,一直以来,它们在各个古实部族都享有着崇高的地位,被视为不可多得的财宝。
唯有这轮对游弋在西岸、打着伐乱旗号的埃及军的猛烈回击所取得的效果,委实令甘格拉与盟友亚马登多喜出望外。
这支凯姆特大军沉寂了快将四个月!
若非林中还有外来者活动的迹象以及东岸频频传回似有其他人马神出鬼没的情报,他们都要以为埃及军队离开了古实。
看来不彻底除去,始终是个大的隐患。
晌午。
阴云遮蔽了敦古勒地区的半边天空,流窜的空气顺沿地表,刮起了阵阵热浪。
南镶雨林北接瀑布崖、侧靠瓦迪山脉的原野边缘,遍地生长着可长至人高的黄色麦草,又是一片干燥的风,延绵的草地倏尔飞扬起烈阳般红的裙摆。
“转过身去。”晓蓠浅笑着说。
图特依言转了一圈,停下来时,却见她的笑容消失了,皱起眉瞪着自己,不等他问哪里出了问题,她已径自开口。
“还是换回你原来那套吧。”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完就伸出手作势帮他脱下衣服。
图特止住了她的动作,她拿出戎装展示给他时一脸自豪的神情,以及现在强忍着失落难过的样子,他丁点没有错过。因而他需要问清楚。
“穿得不好看?”他试探地问。
晓蓠立刻瞪圆了眼睛,“胡说什么!”随即蔫了下去,叹着气说:“我是怕做得不够结实。我可不希望你穿原来的戎装被戳出一个洞,换上我的变成三个。”
她放下比划的手指,挺直身板毅然定夺道。
“所以你赶紧给我换回来!”
他想叫她大可自信点,但鉴于她对他战前防备万无一失的坚持到了竭斯底里的地步,他很乐意地将机会保留到了今晚、或明晨她在他身下的时候。
两人一身戎装,出现在了大军的最前。
弓箭手、战车兵、骑兵、步兵,依次列阵。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孟斯贝尔右手握拳横胸,道。
图特未发一语,侧身看了晓蓠一眼,晓蓠反转手中铁剑,模仿传令官行了军礼,他点点头,眼中似有笑意。
一声长鸣兀然划破了天穹。
是头苍黑色的游隼。
鹰隼在埃及乃荷鲁斯的化身,亦是上埃及崇拜的生物,在凯姆特人心目中象征着无可匹敌的力量与权威。这头展着黑底白纹飞羽翅膀的游隼现身在此时此地,无疑大大振奋了全军士气。
晓蓠勾了勾唇,朝背对她、不曾停下半步迈向双马战车的年少统帅放声道。
“塔鲁曾说过,白云无忧,流风自由,在我看来,它们都比不上翱翔在蓝天下的飞鸟,为了生存搏击,却又如此享受着逆风操纵自己生命轨迹的荣耀,傲视大地万物。而你就像它——”举手高指盘旋飞翔的索米尔,“飞鸟中的王,注定称霸天空!”
回应她,是千军万马的震天呐喊。
广袤的加博戛巴荒原,战鼓雷动,两军的距离以可见的速度在拉近。
越过一排排的人墙,即使没有骑在米斯提上面,她仍可以隐隐望见移动在彼端最前的庞然兵阵,紧跟在后的阵势虽不可小觑,却未明显压倒南征军的规模。
两厢相见,新仇旧恨,彼此都开始双眼泛红。
随着第一波冲锋,晓蓠想,今天的战役说不定就是这场战事的休止符。
临涉水东渡前,祖给了她属于他母亲的绿松石,说既然他们不让他一同渡河,就把这枚传说能带来幸运的松石拿去。双胞胎还在耶多手上,祖身为哥哥不会不担心,可是一天未能亲眼见到外祖父,外面又满布危险,他做所有事的首要重心就是保住性命。
尽管祖嘴上说这是报酬,可她知道,要非心存感激,哪怕对方为了自己牺牲也只看作当然。
等重逢吧,她会把甘格拉的族传信物归还给他。
自胸前衣物下微微凸起的物件收回了手,她执过马缰,夹紧马肚,背后是精甲骑兵及浩大的步兵团,跨开步伐和她一起挺身赴战。
图特看得出,古实这次出战并未倾尽全力,也清楚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认为布阵在前沿的象兵足以横扫埃及千兵踏平埃及战车。
第二次与这一奇特兵种亲身交手,那群鼻上拴着长矛、套着巨刺木轮的前腿每一步过去俱留下惊心足印的战象,被他毫无遗漏地收纳眼底,运筹间一路驾驭纵横,尘土沙砾在轱辘飞转的车轮下滚滚飞扬。
诚然,本便破坏力惊人的大象配上攻击性的装备,威力益发可怖,可但凡重装兵都有一个避不开、甚至是致命的弊端。这队象兵当然不例外。
两军对垒,率先是一阵箭雨的问候,当古实的象兵籍着己方弓兵的掩护,大摇大摆往中心靠近,埃及这边立时有五分之一的弓箭手把目标转向了进入射程的战象。
这群战象每头配有两名士兵,前座驭象后座攻击,只有当这行走的凶器上乘着古实战士才成为名副其实的象兵。
头一拨战车兵出击,按事前部属尽量回避与成一字排开的象兵直接对碰,实在避无可避,就利用象兵本身的体形作掩藏,进而寻机射击象的眼睛和驭象士兵,或周旋至侧方,攻击防备薄弱的后腿,速战速决!
然而缺乏实战经验,屡有战车遭到三五成群的大象夹击被撞飞一边,幸免于难者亦险象环生。
图特眉头微拢,脸色深沉。
“战车兵、骑兵瞄准象兵腿部,弓箭手掩护!”剑指天空,战车如箭离弦。
“为埃及而战!”依米奥长刀出鞘,高声一喊。
大军应声而走,呼应间气势如虹。
望不尽万马奔腾兵将交锋,晓蓠一开始为如入无人之境的神秘战象讶然惊颤,毕竟听人描述如何势不可挡是一回事,亲身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但是图特已经加入战斗了,她不能慌乱,她要从这一刻起无畏一切。
她必须守住战线,在出动余下战力前谨防异变。
一头战象转眼欺近!
传令官在旁欲作声提醒,却见统帅非但没有一丝转向趋势,反倒加起了速。
“大人!”
孟斯贝尔紧跟不舍,自己的上级带头迎难而上,他做随从的自当为其开道护航,二话不说搭箭射杀企图对将军下手的家伙。
图特一心埋身准备伏击战象,先远远射了大象前腿两箭,既而趁其吃痛崴脚,从后绕到另一边的后腿,厉锋剜过连皮带肉扯出惨烈血痕。
大象痛叫长鸣,蹒跚了几步,歪斜着身子撞到另一头象身上,双双跌倒。
战车兵与骑兵见状纷纷效仿。
哀鸣着一蹶不振的战象益发多了起来,滚落地上的古实士兵要么重伤不起,要么大多被埃及将士击杀。
自此,形势逐渐发生逆转。
一双双森冷眼睛在暗处密切关注着战局变化。
晓蓠正按捺着性子观察战场,间或聚焦在图特所在方向,这时转过头,挨近内侧边缘的士兵疑似连片受到了袭击,抬移视线,远处山崖真的有飞箭射出。
该死的,古实在上面设了埋伏!
她一扬缰绳,米斯提便扬起马蹄奔了出去。
那一刻她别的什么也没想,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支援那里的埃及士兵!丝毫不知未等她单人匹马消失在以血汗搏杀的憧憧人影里,本该原地待命的步兵、骑兵、战车兵已尾随而动。
待她赶到,不断挽弓射击躲匿在山岩掩体后的古实箭手,又与趁自己不留神挥矛偷袭的黑色战士吃力对打,早无暇分心自己不曾孤身奋战。
天色在持续变换,有时候让人觉得变化得很慢,几不可察,有时候又好像是一眨眼的事。
不知不觉,她放弃去记自己残忍地伤了几个敌人,夺走了多少活生生的人命。
她只会记住,自己一定要活着走出战场。
双方鏖战,兵器声迭起,猛烈碰撞、自无法动弹的人手中跌落、被砍飞在半空旋过一道弧光落地。
血红的太阳在大地渐渐投下长长的黑影。
当时北征,没感觉一天这样漫长,或许因为实打实的时间不够久,又或许是她随时注意着图特的关系吧……
想着有的没的,她把剑身从刚刚舞枪把她拨了下马、又一记枪扎进了她左手手掌的人的肚腹拔出,用持剑的手抹了抹黏糊糊沾着眼睛的汗,只消一眼,便返过身重新上马。
图特呢?
异样的感觉在心头一闪。
骑着米斯提边提防边环顾,莫名的心慌在远远望见了他的背影时安放下来。估摸他被敌方数人凶猛穷追,索性引他们上了战场边缘的坡地,抵达某高点后骤然急转,凭借俯冲激增的速度和力量发起了奇袭。
眼看最后一名敌人倒在难掩锋芒的剑下,被他抛在了后头,晓蓠放慢的脚步却恢复了上去,她想现在就到他的身边。
接下来平常的一个瞬间,画面却放慢了百倍。
奔驰中的战车忽然倾斜,图特被马缰牵动,战车倾塌,马缰脱手,他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滚落沙坡,不停地翻滚,突兀翘起的缓坡停下了他。
晓蓠大脑一下空了。
她发狠一拍米斯提的脖子,脱缰狂飙的马差一点就甩飞了她。
“图特!”一下马,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你怎么样?”
看到他嘴唇都发白了,晓蓠一颗心都抽了起来。
“伤得很重吗?是不是说不了话?”
“啊……”
“好了好了,不用说话。我来替你检查一下。”
话虽如此,她到底不敢乱动他,只是努力压着无措的情绪,来回扫视了他身体几遍。除了一些表皮损伤外,右膝的伤是最显眼的。可她清楚一个人这样滚下来,可以造成肉眼看不见的伤势,何况他现在连发出声音都好像很困难。
他的眉头拧得紧一紧,那是晓蓠极少看见的神态。
她用没受伤的手微微握住他的指尖,“图特,很痛是……”
一阵动静敏锐地挑动了她的神经。
猛回过头,一头披着一身脏兮兮白毛毛的巨兽正挡在前面,嘴里咬着箭,呲着牙和一个十来步开外的古实士兵对峙。
晓蓠仍是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发生什么事。
弓箭手完全不当突然冒出的兽一回事,对准晓蓠的方向满弓就要发第二箭,弦拉紧的声音触发了巨兽,牠拔足奔跑,在士兵全神贯注即将放箭之际一跃扑上,打斗间两者坠到地面翻滚起来,正当晓蓠以为事情结束了,看到的却是白兽站起来退开两步,又倒了下去。
不久,士兵也站了起来,一边胳膊被撕咬出血淋淋的伤口,他握着藏在腰间的短箭高举,瞄准白兽的心脏准备作最后一击。
“不……不!”
听到她的叫喊,白兽甩过头张嘴就是一咬。
弓箭手缩了一缩,盯着可能反扑的巨兽一动不动,眼看兽瘫倒回去,他握箭半垂的手再次擎起。
晓蓠瞪大了眼睛。
箭头离兽的胸口还剩半寸,猝然失力掉了下去。
“拉米斯……”
晓蓠放下沾了新鲜血液的铁剑,跪在奄奄一息的白兽面前,一眼便看出了牠的伤痕累累,尤其那对往日一亮出来就能叫人忌惮三分的爪子。
她伸出颤抖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摸到倒映着她身影的红眼睛上面。
“你不是变野了吗,不是把我忘干净了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明明那几天你理都不理我,凑巧的是不是……”她俯下身子,把脸凑了上去,“可你今天表现得好英勇呐,等这场战争完结无论如何我都会向依米奥要回你,把你带回将军府,好好犒赏你这位英勇的战士。”
牠露出森然白牙,红色舌头徐徐伸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好不好?”
那双红眼,再看不见女孩夹着悲伤的期许。
晓蓠呆呆对着雪狼的尸体,眼神空洞。
“夫人!”
急切的呼唤扯回了她的神智。
顺着声音的来源,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奋力应战的埃及军官,还有那被两匹马护在中间、伤重躺在地上的少年。
古实军队的注意越来越多集中在这边。
好像知悉了有什么重要人物受了伤,企图夺其性命取其头颅立功的黑色战士争先恐后,晓蓠和孟斯贝尔疲于应付,前者更是三步两退,快要无力招架。
上方,索米尔盘空,长声厉鸣。
依米奥闻声抬头,一阵不安涌现心底,四下环视,他们的军队犹如失去了凝聚力,越战越涣散,他张望试图搜寻图特,视野里尽是浴血肉搏的士兵,想动身寻找,眼下的这边战局却叫他分|身不暇。
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持枪近距离突袭,依米奥上身往后一弯,长刀一劈,对方小腿应声断开两截。
晓蓠砍杀了眼前一个士兵,旋身迎向由后袭击的士兵又是一剑挥过去,她以剑支地,双腿无力地跪了下去。不远处,仍有敌人从不同方迅速靠近。
天边,烫了金的太阳缓缓西落,壮丽红霞染满了整片天空。
她拖着脚步,回到图特身边。
他有所感应地睁开了眼睛。
“抱歉。我想……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他的嘴角扯了扯。
“这下,我们这一生真的不再分开了。”
他蹙起眉。
“将军……夫人……”哽咽的嗓音,转瞬被呼呼的风吹散。
就在此时,撼动的震响铺天盖地。
疑似复苏的千军万马奔腾过境。
晓蓠屏息凝神,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却见彼端,一杆金色军旗反射着瑰红余晖由远及近。
帕拉米苏驾着他的双马战车疾驰在前,帕苏伊策马紧贴,其后,白色海洋漫过林地麦草冲着争战的原野狂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