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蹭地从脚底窜上全身,江景鸢心里顿时一阵恶寒——
还“小鸢”呢,吃错药了吗?江景渐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地喊过她了??!
江景鸢抬眼,猝不及防撞上一双墨色翻涌如浓稠黑云的眼眸。
江景渐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向她倾斜而来,背对着烛火。
阴影中他嘴角扬着明显的弧度,如墨的眼眸盯着她的眼睛,两唇轻轻地一张一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
“小鸢,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不要声张哦。”
江景鸢愣愣地看着他,无意识地身子后仰。
慢慢的,江景渐笑眯了眼睛,嘴里却是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江景鸢!!我好好喊你,你这副反应是什么意思呢??!”
我还以为你被人穿了呢,不然怎么能喊得这么惊悚……江景鸢木着脸,果断说道:“……我错了。”
江景渐敛了笑,朝她“哼”了一声,直起腰重新懒懒散散地倚靠在椅背上,这就是勉强放过她了。
橘红的烛火无声摇曳,被火光照得透出橘红的白蜡缓缓融化着一点一点矮了下去。
江景鸢安安静静地看着江景渐盯着舆图,时不时抬起毛笔圈上一圈。
忽然,他放下笔,没转头,视线始终盯着舆图,嘴上问道:“江景谦呢?”
昏暗中群花摇曳翻动,浅金色的绣花衣袖落在桌上,白皙的食指探出袖口,点在舆图上的一个位置。
江景渐顿时哼笑出声,抬头瞥了眼站在桌边的少女,道:“我就知道……不然你也没耐心在这里坐这么久。”
江景鸢不语,收回手,坐回圆凳上,只一味学着他的口吻心想:“我就知道……不然你也不会特意把江景谦留在最后才划封地。”
“那你可有想过……”江景渐的视线重新落在舆图上,盯着江景鸢方才指的那个位置,说道,“若是他与南乌、西逾里应外合,西南的屏障可就要在刹那间化为乌有。”
江景鸢闻言神色一顿,缓缓轻启嘴巴说道:“那就算了。”
江景渐笑笑,伸手抬起毛笔在舆图上一圈。
啊?江景鸢愣怔,茫然不解地眨眨眼,“不是说……”
“他要是有那个心思,在哪里都是一样。除非你能不让他与南乌、西逾接触……”
江景渐将笔丢在桌上,上半身后仰,倚靠回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可你不让他和南乌、西逾接触,你能保证他不会心生怨恨吗?他不盯着西南了,就不会将目光转向京城吗?”
江景鸢沉默了——这一个个的,江家的人真的都好难办啊。
片刻后,她张了张嘴,可是给他设下重重阻碍,他就是有了异心也要有时间解决问题,而身在京城的他们也能来得及应对啊。
江景渐轻轻摇了摇头,“今天早上的时候你不在,你不知道,老皇帝中了蛊毒。”
“是江景谦?”江景鸢看向他,这样问着,心里却没有生出多少情绪。
江景渐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
“不知道。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早在不知何时与他取得了联系的巫族族人——
“我只是猜测,那些人没有多此一举用蛊毒的理由,而京城中的其他人一时半会儿更想不到这个法子。”
江景鸢闻言顿了一下,不是反驳,只是问出猜测:“那些人是怎么控制老皇帝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今早上,我看到的那种蛊毒貌似只是折磨人用的。”江景渐神色平静地说道。
那就更不应该将江景谦放在那个位置了……江景鸢心中一阵复杂,太危险了,不只是他们,对大渊境内的很多很多人来说,这个决定都太危险了——
等于就是在问江景谦心中,恩情和仇恨,孰高孰低。
早被这个世道折磨得面目全非的俗世凡人啊,真的还能感知到那平淡的情谊吗?
唯有浓烈到极致的刻骨铭心的恨啊,方能永存。
“那又如何?”江景渐低笑一声。
江景鸢愣怔地抬眼看向他,恰逢江景渐也转头看了过来,他嘴角高高扬起,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那又——如何?”
四目相对,是江景渐先敛了笑,转开眼,放过了她。
不知只是一瞬还是很久很久,江景鸢的脑子里好像都处于只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的状态。
直到回神,她才满心复杂的,终于有了一种自己真的走进古老历史长河的恍惚感。
没有变……是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记不得原来的故事是什么样的了,只是心中骤然如梦初醒般地再次生出那浓烈的熟悉的惶恐不安——
她真的能拿到血玺吗?
那传说在一场席卷整个人间的灾异中消失的血玺,她真的能拿到吗?
长生,长生,你真的能长生吗?
江景鸢的心情猛地一落千丈,遍体生寒,垂下的瞳孔无意识地在微微震颤。
活着的时候,麻木地感知不到生与死的区别,直到贴近死亡,她的心又在本能地惶恐着挣扎求生。
橘红的烛火映红了那漂亮精致的侧脸,书桌前坐着的江景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反而在暖色的朦胧光亮下显得有几分春寒料峭的寒气。
他无声无息地看向旁边的少女,墨黑的双眸眯了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