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铛……铛……”
众人推搡间,不知是谁的脚一脚踹飞了那放在草席边上的水碗,清水泼洒在女子素白的衣角上,瓷碗砸飞了一个众人凑起来的小钱袋,瓷碗滚动间在粗糙的石地上磕了一几个小缺口,咕噜噜的,最后在一人脚下停住了。
白衣女子垂眼看了看自己衣角上的一片水痕,她双手撑地,艰难又缓慢地站起,对着身前的众人低声说:“谢谢大娘,谢谢大伙儿,这钱我不要。”
说罢,她转身背对众人,弯腰去抱那裹着被褥的孩童。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碰到那孩子的伤势一般,以至于她抱得十分吃力。
“你这个老不死的!发什么疯!!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还不快走!”见状,几个大娘顿时心疼得心口剧烈起伏,她们口干舌燥的本想歇一歇,见状又当即继续对着那灰衣服的老大爷破口大骂起来。
灰衣老大爷不甘示弱,唾沫横飞:“你看看,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她这就心虚了要跑!”
“缺德啊你这个老头!”几个人骂着,几个人赶忙去拦下那白衣女子,想伸手去帮扶她,却看着那露出被褥的孩童面容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不断劝阻安抚着。
江景鸢站在原地想了一圈都没想起自己记忆中有这人,心里想着可能只是和谁长得有些相似而已,转身走了。
…………
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天色渐渐昏暗,四周的景物罩上一层朦胧的夕阳橘红。城中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脚步声和话语声只剩窸窸窣窣的些许,在这黄昏时分显得格外寂寥不安。
江景鸢走在小巷内,心中正想着有些事情该下决断了,却忽然听到后方有脚步声响起,她下意识回头,远远瞧见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她思索了一瞬,抬脚快步走进了小巷内的阴影处,整个人的身形仿佛在瞬间融进了阴影之中。
然而下一刻,江景鸢听到了又有一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跟着走进小巷子。
她抬起脑袋四下张望了一番,见侧方的墙后有一颗大树伸展着越过石墙在这条巷子里垂下枝叶,江景鸢顿时在阴影里走向那棵树,脚尖踮地,轻盈无声地跃上枝头,猫着腰藏在枝叶中,低着脑袋看着下方。
率先走进小巷子里的果然是先前在街上见到的那白衣女子,然而也只有她一人两手空空地走着。
猫在树上的江景鸢心中泛起微微的诧异,心说:“难道这还真是个骗子?”
但也只有这一瞬的诧异,她又无波无澜地继续看着。
骗子嘛,哪里都有,不稀奇……
紧接着,江景鸢看到了那鬼鬼祟祟跟着走进巷子里的枯槁老大爷,那灰衣服的老大爷佝偻着身子,双手提着一把铁锹,轻手轻脚地靠近前方拿道白衣身影。
靠近那白衣女子背后之时,灰衣老大爷瞬间大喝一声,高举铁锹朝着前方拿道人影砸了下去:
“死丫头骗子,敢叫老子丢人!!!”
树上的江景鸢眼眸一动,但也没有动作,她只是想着,若说这是一个骗子,真的会这样没有戒心得连有人跟着都不知道吗?而且骗子真的会这么急不可耐地露出马脚吗?
若真如此,那这可真是太不缜密了……
江景鸢想看看那个白衣女子要如何应对。
树下的那女子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那把铁黑色的铁锹已经来到她的面前,铁锹在她的脸上投下大片阴影,寒光倒映在她乌黑的眼眸中,仿佛下一瞬那铁锹就会将她的头砸个粉碎!
“现在的人啊,就是脾气太暴躁了……”江景鸢心中的小人暗自摇头,心说。
然而在下一瞬,江景鸢的目光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睛。
“?!!”江景鸢一惊。
就见那白衣女子转头看着她的方向,神色淡漠,薄唇轻启:“行云。”
什么?!江景鸢怔怔地看着那白衣女子,脊背骤然蹿上寒意。
一颗石子瞬间带着劲风从她飘起的鬓发间飞出砸在那灰衣老大爷握着铁锹的手腕上,铁锹“哐当”掉落,那灰衣身影顿时倒在地上惨叫。
树上的江景鸢整个人僵硬着刚想扭头,一只素白的手已经先一步搭在了她右边肩膀上。
“让一让,喊我呢。”那只手将江景鸢往旁边推了推,一道白衣身影动作干净利落地从枝叶中钻出,踏着檐瓦跃下地面。他径直走向那在地上翻滚嚎叫着的灰衣身影,一手将铁锹抗在肩膀上,一手抓着那灰衣领口,拖着人走出小巷,头也没回。
树上的江景鸢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有这实力,还需要上街行骗吗……”这年头的各行各业已经不景气成这样了吗?
顿了顿,江景鸢绷起一张小脸,转回头看向树下那道纤细瘦弱的白衣身影。
此时,那白衣女子没有再哭泣了,她用着一双泛红的乌黑眼眸毫不留情地白了树上的江景鸢一眼:
“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