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鸢搭在膝上的十指一点一点地蜷缩进手心,遍体生寒又更加专注地倾听。
这些人在现在就已经初露端倪,那么如果再给他们时间成长呢?
她穿越而来,目的不在夺权,自然不会过多地去注意宫里的其他人,后来从宫外走了一遭再回来,更是想当然地觉得这些人没有外界的妖魔鬼怪可怖……
如今,容后的一番话无异于是狠狠地点醒了她,心底的痴心妄想和侥幸消失殆尽。
江景鸢抬手拿起桌案边的茶水抿了一口,抬头重新看向那红衣身影,眼眸中尽是平静和漠然,说:“我明白。”
容后满意地点头——这是江景鸢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直白地显露出情绪,看来她这是对江景鸢的反应相当满意了。
但容后的下一句话又让江景鸢心中瞬间泛起波澜。
只听她说——
“江景渐,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远比你能想象到的要更加阴狠、暴戾。”
江景鸢的视野里,慵懒坐在太师上的华服女子对着自己满意地点头,她的朱唇微微张合着:“你做的很好,没有完全信任他。”
江景鸢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随即,她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容后在宫中只手遮天果真不是假话,她知道我没有将来了两个先生的事情告诉江景渐……”
但随后汹涌而来的是浓浓的寒意。
是了,从未被选择的、只是被江家当作秘宝尘封十五年的江云疏,怎么能够看得明白在深宫里长大的这些人……
她的眼前闪过一个画面,阳光下,一道白衣翩翩如神鸟的少年身影匆匆忙忙地赶来。
明明前几天江景渐还会因为听到了她说的话,露出那么失落又伤心的表情……
是假的吗?
她一直以来是不是都不够小心、不够警惕?她是不是太容易放松下来了?
——这是后世之人的特点,安稳度日的人可以在某一刻警惕起来、狠下心来,但也仅仅是短暂的一刻。
她的警惕,在身处在这个时代里摸爬滚打努力生存的人看来就是个笑话。
“小心,以后要更小心一点才是。”
江景鸢的脑子里想起了很多很多,但面上仍旧平静、冷淡,垂眸不语。
“他不会伤害你,不会与你为敌。”
江景鸢忽然听到容后这么说,眨了眨眼。
太笃定了吧,这种事怎么能保证得了呢……?她想着,笼罩在身周的寒意却尽数退散,心口回暖。
然而下一秒,容后说:
“他不会与你为敌,但他会阻碍你。”
江景鸢听了,心中意外的平静,甚至没有丝毫波澜,可能她对此早有预料。
“他太想抓住你了,只要你开口,他会想尽办法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献给你,祈求你不要离开。”容后看着江景鸢,说,“他不会也不敢强硬地留住你,但是你……”
她的眼神中第一次满是认真,一字一顿地说:“你能不能狠下心来,推开他,或者是——
“伤害他?”
安静的殿内暖香阵阵,并不醉人。
江景鸢不语。
好在容后也不是非要她交出一个回答,该怎么做,那是江景鸢的事,只要她知道后果并且愿意承受,那么别人无可指摘。
容后的神色重新变得漫不经心,说道:“提前让你做好准备罢了,不必告诉我你的抉择,那在你的未来可以见到。”
静坐在桌案边的少女面色淡然,点头。
紧接着,容后讲起了宫内其余人的来历,很显然,在容后挑剔的眼光看来其他人可有可无。
江景鸢始终沉默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末了,容后伸手拿起茶杯,掀起眼皮看了不远处的白衣少女一眼,淡淡地说道:“关于我和容家的事,下回来再告诉你。”
江景鸢眼神一滞,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也只是点点头,说:“是。”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茹娘从门外走了进来,柔柔地伸手扶起桌案前跪坐着的少女,引着她向外走去。
寒意如潮汐,一波一波地翻滚而来,惹得江景鸢心神不宁。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沉重宫殿大门被打开,与来时不同的暖风灌入殿中,吹散了萦绕在江景鸢鼻端的暖香。
抬脚慢吞吞地走下玉阶,与鱼贯入殿殿宫女相比,好像她是有多么舍不得离开似的,可实际上……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