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乌云所掩，滚滚雷云炸响，数道明亮的闪电生出，伴随着凌厉的剑势，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直直地朝着明帆的要害砸去。明帆来不急思索，求救信号立刻打出，烟花伴随着乌云闪电，煞是精彩。

只是打出这一切的人，一个杀意凛冽、狂躁爆裂的要毁天灭地，一个左躲右闪、屁滚尿流的到处寻找遮蔽物。

随着两人之间激烈的打斗声不断响起，原本处于睡梦中的清静峰瞬间热闹了起来。众多弟子纷纷从各自房间里跑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

暴怒的沈清秋，四处逃串的明帆，于天空炸裂的信号弹。

此情此景，实在是做梦都不敢想——一贯不喜路面的沈清秋居然会责打被他当成左膀右臂的明帆？是他们统一没睡醒，还是明帆干了什么欺师罔上、天怒人怨的事情？

"明帆师兄！""大师兄！""师尊！"众人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试图言语劝解。毕竟明帆已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尚被打成这样的凄惨；他们平日里连沈清秋都难得见面，为顾惜自身，还是莫要轻易靠近正在激战中的两人吧。

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沈清秋扭头看过去，零零散散的弟子都被他视为敌人。看着已经无路可逃到瑟瑟发抖的‘对手’，沈清秋不屑的啐出一口唾沫：“这是打不过本尊，便想以众欺寡？”

【师尊觉得这些小菜可够开胃？】

‘师尊的能力，弟子从来不敢小觑。’

“师伯？！”“明帆师兄！”“这是怎么了？”

随着信号弹逐渐泯灭，吵闹的声音越发响亮，清静峰开始有其他峰弟子进入。他们震惊的看着‘大开杀戒’的沈清秋，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询问着来龙去脉。

整个场面乱成一团，各种声响此起彼伏，猩红的色彩覆盖于沈清秋的眼眸，令他从心底涌出无穷无尽的烦躁：“吵死了！”

沈清秋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寒光闪烁，伴随着天雷滚滚，无数攻击如流星火雨般从天而降。

沈清秋持剑穿过人群，所有站在他面前的活物都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镇压。本土的、赶来的弟子们除了哭爹喊娘的想方设法躲避，倒是也有几个集结众人尝试对抗，只是在境界压制、经验差距下，均被沈清秋毫不留情地打杀了一顿。

一众弟子被他几招后轰到地面，所有能跑的都在绞尽脑汁逃亡，跑不动的除了叫苦不迭、跪地求饶外，开始口吐莲花。

“师尊！是我啊，我是xx”“沈师伯好像走火入魔了！”“快躲开！”“师兄！救我”

一片哀嚎中，年轻的弟子们第一次知道这个天天与柳清歌对斗的‘花架子’，究竟是凭什么能与对方五五开；又凭什么，清静峰在苍穹山的排名比热血善打的百战峰还高。

“蛞躁！”沈清秋手中捏着无数钢钉，天女散花的丢出去。其上虽然没有淬毒，但其刚猛纤细，最是适合团战之时一下控敌。

“小九！”在众人四处躲闪、满地打滚的时候，岳清源卡着点赶来，立刻撑起防护罩，让众弟子赶快躲到门口：“快走！”

视线扫了一下后方，看见被打得不知道死生的明帆，面露不忍：“明帆和宁嘤嘤可是你亲自培养带大的弟子！”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哦？”沈清秋忽视偷偷溜走的蝼蚁们，扭过头看向黑衣人，眼眸已被红色血丝全部占满，视线所及还叠了灰幕（正片叠底）：“本尊亲自培养？”

黑衣人垂下眼帘，额头的印记仿佛活了起来：【师尊所赐，弟子从不敢忘。】

耳边的气息停了一瞬，又带着哑然的笑意：‘师尊不记得了，弟子的一切，都是您‘赐予’呢。’

看来是教出个叛门败类。沈清秋冷哼一声，体内灵力再次提起：

“既然如此，那本尊就清理门户，斩了你这逆徒。”沈清秋手腕一甩，直愣愣的冲岳清源刺过去。

岳清源先是被沈清秋的冷漠发言所震惊，看着向自己拔剑的沈清秋，呆愣住了。瞳孔中倒影着修雅剑的反光，一时间突然想到：‘就这样也好，清醒的沈清秋不要他的性命，在对方难得直白的怨气里，将性命送上，也算是全了道义。’

玄肃挣脱岳清源的腰间自发护主，剑鞘抵挡着来剑，发出希望出鞘的轻吟。

“回来！”岳清源甩了甩脑袋，心中暗暗震惊：沈清秋此番走火入魔居然能影响到周边之人！他对沈清秋的愧疚，居然能被心魔所用，让他心甘情愿引颈自缚！

岳清源压住自发出来的玄肃，转身带着沈清秋绕圈——小九既然走火入魔，战意猛烈，就先带他远离这方土地，至少保证不能让他误伤其他人！

在岳清源带沈清秋绕了三圈后，木清芳终于赶来。手下弟子快速为伤者治疗，木清芳将灵力附于双眼之上，认真观察一番，却只能无奈的冲岳清源摇摇头。

沈清秋的情况——虽然不算生死大劫，却很麻烦。

嗯，说人话就是，不至于伤筋断骨，也不会有死亡可能。只是目前因走火入魔而陷入的狂躁状态没办法通过言语唤醒，亦不能通过简单的阵法进行压制。普通的药草与针灸等治疗手段在此刻失去了作用，只是说先让他把这股郁气发泄出现，等他这口恶气呼出，此症自解。

但难也难在这一点。沈清秋虽然看起来翩翩君子，但能打也是真的能打。而且他还是个为了赢不顾一切的性子，所以对手的挑选也很重要，起码不能像身后这些无辜弟子一样，在他手上连三招都撑不过。

但战力差太多也不行，如果一下子将他制住——郁气就会在身体内部肆虐，最后导致伤及筋脉，有碍后续的修行路。而既想要让他‘累瘫’，又要让他打得势均力敌，就需要把控力度、增长时间。

“掌门师兄……”木清芳面露难色。

他是药学研究者，单纯以武力来说，是没办法控制住发狂的沈清秋的。而想要他治疗或开方子，首先需要病人状态平稳，至少给他把脉的机会。即便是他可以用金针控制对方，也要先将对方大体制住才行。

当然，他的精力都用来专研草药了，这些寻人对打的事情，就别拿来为难他了吧？

岳清源一边躲避着沈清秋招招致命的攻击，一边苦口婆心的尝试劝导开解。看见木清芳苦涩的表情，心中一沉，很快调整好表情，温厚的询问：“木师弟，你只说要我如何做即可。”

“呃...”木清芳一时半会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看着岳清源越来越严肃的表情，赶快解释：

“沈师兄此次走火入魔，本质上并不算严重，可解决方式却很麻烦。需要先让他将这股郁气散发出来。等他灵力用尽后，以金针控制和药材辅佐，即可解决。”

“好。”

岳清源确认解决办法后再次将沈清秋引到竹林，在身上叠加数个防御术后，用剑鞘与沈清秋喂招。

自从执掌苍穹山以来，他已经很久不与人动手，虽说沈不孝子经常性在外惹事，岳老母也早就习惯了给对方善后。可鉴于有百战峰柳清歌存在，这些下山打架（镇压）的事情，基本都推给了这位剑痴。

岳清源，也养成了沈清秋有事、第一时间喊柳清歌干活的良好习惯。（咳咳，虽然这样好像有些不太妥当，但让一介掌门去下山逮峰主回家好像更不合适吧！）

再说了，柳清歌是真的好用啊！甭管是离家出走后差柳清歌去找人，还是打架惹事后让柳清歌去捞人，亦或是间接性发狂后令柳清歌去将人打晕…呃，嗯…柳清歌是各种意义上都相当靠谱且，适合的。

想到这一点，岳清源有点下意识的，想召唤柳清歌。

哦——柳清歌之前传消息，今年要在外陪弟子过年，就不回山吃饭了。

一个个的，都是不知道回家的主！让岳老父亲怎么掌这个家？

岳清源真是想起来就忍不住叹气，躲过对着他咽喉袭来的修雅，用剑鞘刺向沈清秋的肩膀：他不会对沈清秋刀剑相向，但走火入魔的沈清秋却会对着他一视同仁的猛烈攻击、招招毙命。

好在岳清源只是不出手，不代表他不能、不会出招。只是木清芳有言在先，不能立刻将对方镇压，故岳清源也只好用剑鞘抵挡着沈清秋的出招，然后与对方‘有分寸’的对练。

岳清源施展飘渺七星步躲闪着沈清秋的砍杀，小心翼翼的用灵力布置大型困阵，将包括竹林在内的清静峰正院包围起来，防止沈清秋半路被其他人吸引过去。接着又一步三回头的引着沈清秋随自己来回跳动，尽可能的消耗对方体内存留的灵力。

走火入魔的几种情况下，有一种是最麻烦的。初期的表现往往是血脉倒流、灵气倒灌，但只要把多余的灵力消耗殆尽，接着以正确的运转方式引导体内真气正常流动，佐以灵丹妙药辅助，问题不大。

呃，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当时木清芳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这种情况虽然不严重，也好解决，却最是消耗时间精力，还需要一定的气运。

毕竟，若是没有外人第一时间发现并制止，暴虐的乱流就会撕碎修真者体内的灵脉。运气好只是皴裂破损，运气不好的，甚至会直接全部碎裂成块，完全没有弥补修复的可能！

好在沈清秋这次出事是在清静峰内部，明帆的信号弹打得很快，岳清源赶来的也很及时。虽然声势看着严重，但只需要尽可能将沈清秋体内的灵力消耗干净，接着用丹药为其修补经脉，这件事的危害就能降调最低。

四周的建筑因沈清秋狂暴的剑势被劈得七零八落，中间的竹屋却被岳清源小心布于阵眼，得以保全——这可是沈清秋兴致所起，亲自挑选并砍下的竹子建造；还是沈清秋亲自画的图纸，建工了一周才完成的！为了这座屋子，尚清华那一个月都躲着沈清秋走！

————

阵法外，木清芳将药品和注意事项嘱咐清楚，亲自为受伤最严重的明帆处理伤口。想着走火入魔总会有些预兆，温和的向明帆询问：“可知什么原因？”

其他人都知道木清芳是神医，但明帆心中清楚的跟明镜似的，自家师尊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可都源于此人之手。别看他表现的温温柔柔、慈悲为怀，指不定一个抬手，你死掉了都不知道怎么跟阎王汇报！

金针扎入穴位，明帆忍不住打个寒颤。闻着身侧的药草味，忍不住满怀关切的望向沈清秋，想向沈清秋贴近一些，远离身边这个白切黑：“回木师叔的话，弟子不知。”

“那就将一切从头到来，莫要隐瞒。”泼辣威严的女声传来，齐清萋站稳后直接扛起主持大局的旗帜：“你看见的都讲，一丝一毫也不要遗漏！”

‘妈耶，女强人来了！’想到他师尊远在阵法内部，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让明帆一个人面对这群峰主，明帆猛地摇摇头，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太苦了。没有师尊照顾的孩子就像根草，这些峰主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将他吹倒啊呜呜呜。

逃是逃不过的，明帆只好快速组织语言，将沈清秋大半夜起来练剑，他烹茶后取出披风，想要带师尊回屋却莫名其妙被拍开手臂、还被狠狠踹了一脚，等他抬起头看过去，就是沈清秋毫无收敛的攻击。

现在回想一下，还是觉得好想哭哇！他只是夜深起来关心一下师尊，居然被打得这么凄惨！现在还要被几个峰主围着追问，反复让他思考细节，不清楚的还以为是他刺激的沈清秋走火入魔了！

“当真如此，毫无遗漏？”

俊美女仙人还在‘事无巨细的威逼利诱’，明帆被这群峰主吓的小心肝都在乱跳，眼里含着委屈又无力的泪水，尽可能挺直腰背不给沈清秋丢人：

“弟子确实只看见了这些。”

齐清萋暂且放过了看起来快哭出来的明帆，抓着他婴儿肥的脸向外拉了拉，扭头看向情况稳定后老神在的木清芳：“可有给柳清歌发消息？”

木清芳侧头瞄她一眼，又看看面色堪称‘屈辱’的明帆，摇了摇头：“此事并不算艰难，只要耗费时间让沈师兄将散乱的灵息排解出来即可，没必要召柳师兄回来。”

齐清萋踢了一脚不长眼色的明帆，打发他去搬板凳。

明帆揉着自己的屁股，眼含热泪：哇哇哇他都已经十多岁了，怎么齐峰主还将他当成几岁的孩子，对他摸头捏脸！他是年轻弟子中的明大哥，可是面对这一群碾压他的长辈们，却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等他长大了，他要让这群人知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要等这群人都走不动的时候，一个个将他们拽出来遛弯！当着已经老掉牙的他们面大吃特吃，到处跑跳！

随着明帆离开，齐清萋看着阵法内‘你追我赶’的两人，幽幽叹气：“以岳师兄的‘爱惜’，怕是溜上三天沈清秋都泄不了那口气。不喊柳清歌回来，你是希望掌门放下一切，成全他的兄弟情深？”

木清芳一愣：“可——是否过于……（兴师动众）”

让柳清歌因为这件本可以不来的事情回山，他的良心有点扛不住抽抽。是的，他自认自己是救死扶伤的神医，绝对不会跟齐清萋一样喜欢拱火！

等柳清歌大老远飞回，发现这件事完全可以不需要他披星戴月狂奔而来，憋了一肚子的气——反正肯定不会向女流撒。

至于会不会冲某个可怜柔弱的大夫，就不好说了。

齐清萋就像是没看见木清芳纠结的表情，相当光棍：“放心，昨日已有信来，兽潮之难已解，他随时可回。还有半个月就是过年，无非是御剑三个时辰提前赶回，算不得什么。”

“......”无非是不眠不休、一口气御剑三个时辰。算不得，什么。

木清芳扯了扯嘴角，视线投到一旁跑酷的岳清源身上，手中信笺拿出来又放回去，说不准要不要发。

其实抛开‘柳清歌一路飞奔’这个后果不说，齐清萋的话相当有道理。柳清歌那边事情已经解决，本就是要回来的，现如今无非是借这件事令他早些回来，算不得什么。

可——柳清歌之前分明传信，今年想与留守弟子一同过年，已让安定峰弟子带着年货在路上，他本人就不回来了。

现在借沈清秋走火入魔将人‘哐回来’，是不是不太好？

或者说，木清芳瞳孔突然扩大——齐清萋本来就打算找借口将柳清歌忽悠回来，只是沈清秋走火入魔，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看着磨磨唧唧对木清芳，齐清萋直接拿出自己的通信符发出去，其上九个大字，相当清晰明了，一点虚假都没有：【沈清秋走火入魔，速归。】

木清芳：“......”＜沈清秋走火入魔＞是真，＜速归＞也是真。只是这两个合起来，呃，反正齐清萋也确实，说的都是事实，哈......

想了半天，木清芳也拿出了自己的峰主令——年夜饭哪有缺席的道理，相信柳师兄应该明事理，不会为难他这个小大夫的。

——碎碎念——

具体打斗：柳九2??酣畅淋漓

这篇主要写剧情。关于沈九梦境的回忆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是清醒后与系统试探、探究世界真相。

主九，双强双恨冰九，兄弟情深柳九，师徒情深明九和双向奔赴七九。

沈九.4 谈笑筵宴

ooc预警：九身边出现一个帮助他的系统，只是这个系统——九选择将他捏在手里，而非，留在脑子里。

————

如果人生早就在一开始写定，是否要按照造物主给出的路线一步步走下去？

如果你提前知道了属于自己的剧本，能否斩断虚幻存在的命运？

——正文——

这世间是存在一些特殊存在的。预言这种东西的存在，不正是凡人试图解读天道旨意的尝试吗？

提早知晓某些关键信息，以人类羸弱的身躯能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有些东西是怎么样都变化不了的，可有些事情，却又差之分毫、谬之千里。一只蝴蝶什么也不是，但这缕被扇动的风、被吹动的水，却存在极小的几率，能改动山河。

随着金乌西沉，沉寂的明亮一寸寸被暗色掩盖；不过是瞬息，整个世界皆已坠入永夜。随着烛火被点燃，沈清秋垂眸凝视杯中舒展的碧色茶芽，浅呷一口清茶，喉结微动间茶汤已滑入喉中。

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迹顺着杯沿与通透液体相融，又快速被香气所掩，青瓷盏底与檀木案几相触的轻响在屋内回旋，又极快的消散。

沈清秋半个下午都在书桌上写写画画，随意而慵懒的品茶点香，还不小心的在收拾香灰时掉落几抹于地面。这些散落的尘埃很快被沈清秋散溢而出的灵力封禁，游丝般的细碎光芒于半空中肆意晃动，编织成网，又幻化为星光点点的隐匿于无形。

“系统。”

沈清秋主动召唤了、寄居在他脑子里，不明身份与立场的危险玩意。

这道发音并未通过口腔，仅仅是心念一动。随着突然响在耳边的声音，沈清秋左手忍不住颤了一下，重新沏好的茶水洒落于桌面上，勾勒出繁复又杂乱的花纹。

“哎呀，宿主终于想起系统了，系统很开心。”

识海里骤然亮起柔和蓝光，耳旁带着滋滋电流的机械音就像是裹着糖霜般雀跃。系统001随叫随到，并为宿主的主动低头感到满意：

压箱底的道具果然是好东西，培训班的总结一点没错，只要拿捏住对方的软肋与弱点，比如最害怕的东西，最不想沦落的下场，任何人都会变成服从它们的模样。

“亲爱的宿主，你终于肯配合了？”

系统的声音依旧是无机质的机械音，沈清秋却从中听出贱兮兮的高高在上。就像是上位者随意拿捏着你最想要获得的东西，用手中的肉骨头驱使你成为它手下的一条狗。

茶壶被放回的脆响打破寂静，沈清秋屈指将杯子端起，捧着的茶汤表面泛起细密涟漪。系统的对话并不需要‘说出声’，只要心念一动，对方就能察觉到。那么，他平日里的所思所想，系统能否知晓？

对方不仅拥有着能够将时间暂停的神技，还能够将他拉入那个黑色的空间，屏蔽他的神识、令他深陷梦魇困境。即便是醒来之后，也不得不面对‘走火入魔’期间造成的损失与后果；还有精神值降低后，耳边出现的幻听、心头止不住的压抑与悸怕。

这样的存在过于可怕，如果与之为敌，就要想方设法获得更多的信息，最好能将两人拉到同一平台才行。

“说一下你的目的，还有你所谓的主线剧情。”沈清秋还是习惯张口发声，语调如茶烟般缥缈。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系统看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沈清秋，整个统充满了‘孺子可教也’的兴奋：“我这里有一个模板，你只需要按照模板行事，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他想要的。

沈清秋闷笑了一下，只觉得‘系统’一点也不真心。让人干活就要给出切实有效的报酬，可惜系统一开始就占据高位，在他不配合时直接将他拉入黑色空间。狠狠的大棒敲下，又许下这样假大空的诺言，无非是借合作之名在他面前吊一根胡萝卜，让他成为‘系统’的傀儡罢了。

甜枣+大棒，典型的收服手法。只是可惜，系统的手段还是太浅了，他既然能挣脱梦境，就能直接破解对方的棍棒——当系统失去武器之时，这个稀罕玩意，就该奉献出最后的价值了。

青瓷杯底与檀木的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清秋指腹摩挲着杯沿浮凸的竹纹，清淡的茶汤倒映着窗外的山色风月。

数十年未变的风景里，江湖快意与刀光剑影，最后都赋予一杯茶。聚众煮酒固然潇洒，推杯问盏又岂不快活？这些年的修生养息，还真让众人以为沈清秋只会写诗作画、抚琴坐谈？

还是说，真有人以为他是翩翩君子，会为了其他人的活命做出以身献祭的侠义之事；以为他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会为了自己的活命不顾一切的践踏底线？

沈清秋轻笑了一下，语调悠然：“你手中的模板是什么？”

或者说，你想要让我走的道路，是什么？

“只要宿主主动对主角释放温情，让主角感受到你对他的诚挚真情，替他遮风挡雨，用实际行动感化暗黑男主，就能够成功救世，打出阖家欢乐的结局。”

哦。沈清秋将茶杯放到嘴边，默默抿上一口——

好无聊的话本。

无非是一个天道瞎了眼挑错了人，主角崛起之后，因为过于残暴将世界毁灭的故事。那么系统的目的就很简单了，希望他当救世主，在主角还未长成的时候感化他，将他引入正途，至少不要灭世。

尤其是，系统还希望他莫名其妙的去关怀一个他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弟子，给予他与常人不同的关注，最好能帮助主角披荆斩棘，被他收在羽翼下进行庇护。

【释放温情】

【诚挚真情】

【遮风挡雨】

【行动感化】

【暗黑男主】

这些东西，真的跟他们弱肉强食、赢者通吃的修真界有联系吗？

且不说他能不能一直陪伴在所谓的‘主角’身边。他就算是为主角披荆斩棘，难道他还能代替主角去爱恨情仇、恩怨纠缠？

属于主角的仇，主角不去自己报，让他替他报；属于主角的恨，主角自己不去解决，让他帮忙解决。属于主角该栽的坑，因为有他的阻拦，所以主角没有跳下去；属于主角该获得的成长，因为他的插手，主角一直是纯白无辜的痴傻呆子。

这样的主角，因为有他当刀刃而肆意张扬；因为有他做庇护而天真无邪，人生会极其顺遂安定。这样虚假的平和与幸福，那个所谓的主角，真的不会觉得像是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人生存在极其严重的问题吗？

虚假的童话之所以是虚幻，正因为它经不起睁眼。如果那个主角真的甘心闭上眼睛当成看不见破绽、捂住耳朵当成听不到质疑、抿紧嘴唇不去发出疑问——

沈清秋还真无话可说。

“这条路的结局是什么？”沈清秋知道自己是个不幸的人，在某些重大决定时会做出错误的决断，所以他打算给对方——‘系统’、以及那个‘所谓主角’一次机会。如果这条路比他能想象的更好，他可以充当参考。

机械音卡顿半息，似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顺畅，言语之间满是兴奋：“当然是，师徒情深、唯美爱恋；众人称赞、全员保齐。相比较与宿主你打出来的‘满盘皆输’，可是两个极端呢。”

“……”青瓷茶盏停在唇边，沈清秋垂眸望着杯中浮沉的碧螺春，袅袅水雾模糊了眼底暗涌。他忽然低笑一声，茶案暗纹映着窗外疏影，在他苍白指节投下蛛网般的裂痕。

【师徒情深】、【唯美爱恋】。

他就知道，系统大张旗鼓的搞出那一出，必然有原因。若真是有助于他，只需将其中利害说清楚即可，何必让他大开杀戒？

系统希望他与门下的弟子携手共进，尚师不说还需分桃断袖。而且这个弟子，还要他亲手养大，将一腔心血赠与后，顶着众人的骂名，与对方结为伴侣。

好一个，【养成系男主】。

盏中茶叶突然凝成冰晶，沈清秋屈指轻叩案几，之前不小心洒出的茶水在月色下泛出忽明忽暗的光亮。空气骤然凝滞，系统也知道这件事超出了对方的接受范围，故而一言不发。

沈清秋重新为自己添杯茶水，将之前那杯失去风味的茶倒在地面之上。翠绿的叶片随着水流四处散落，又在某些地方停下了脚步。

良久后，沈清秋抿了口茶，状似无意的叹口气，将最重要的话题拉回来：“不妨说说主角是谁？”

“……”系统感受着瞬间冷肃的气息，看一眼面板上的‘黑化值’与‘仇恨值’，原本的轻快调皮就像是被什么压制，苦心巴拉的努力劝说：

“宿主，系统要强调一件事，以你‘炮灰反派’的身份，最好不要尝试从根源上抹除主角，因为主角是不死不灭的。即便当下假死，也会在其他时刻寻得奇遇重新复返，宿主莫要激化主角，让其早早黑化。”

“而且宿主，系统要提醒你一句，就算你真的有能力将主角杀死。如果主角死去，这方世间将出现大纰漏，小则四处降灾，大则坍陷崩塌，更有可能时光回溯，一切重来。宿主也不想和拥有记忆的敌人对上，直接没有悬念的输掉吧？”

"不死不灭..."沈清秋眉头跳动，轻笑出声，茶盏在掌心轻柔的摇晃着：“上古天魔族？”

符合这个条件的，恐怕也知道那个了。如果系统说的都是真的，首先不好杀，其次就算是杀了，也会出现问题。如果一切直接重来的话，他就要面临被他弄死的敌人重新现在他面前的危机。

沈清秋无奈的耸耸肩膀，右手状似无意地抵住太阳穴，不停的按压着缓解头痛。丝丝缕缕的灵力暗涌如蛛网铺陈，左手悠哉的把玩着腰间玉石，额头有轻微汗水浮现。

“宿主？”系统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它只是说了一个‘不死不灭’，怎么他立刻就明白了主角前期最忌讳的血脉？

沈清秋脚下随意的移动几下，将地上的尚未干涸的茶水勾画出几个看不出模样的花纹来。他忽地闷哼一声，揉着右额的指节有些发白。在系统出声之后，轻轻巧巧的笑了一下：

“天道何时需要借傀儡之手拨弄命数？”

既然至高无上的天已经给所有人都写好了剧本，又何必非要跳出来一个‘系统’让他干活？这其中，若是没点什么，怕是鬼都不信。

当然，最有可能的——

是这个所谓【系统】，与天道本就不同路。

沈清秋脚下的水潭本只有一杯茶水，却在无声无息之间裹挟着青绿色的茶叶将整个屋子铺漫。而这些本该无形的水流，终于在主人家的命令之下，隐约凝成固定此方空间的锁链。

沈清秋瞳孔深处浮现金色阵纹，抵着太阳穴的指尖沁出血珠。咽下喉间腥甜，第九次将溃散的灵力重新凝成锁链，狠狠的冲击识海。脚下的水流早已结满冰霜，地面爬满蛛网状的裂痕，而那些被隐藏起来的锁链，开始掩藏不住身形。

系统从压箱底的道具中不断寻找着，声音依旧是冰冷无情的机械合成，可心态嘛——伪装的平淡轻快再也维持不住，甚至还泄出干涩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宿主说笑了，我们，不过是各有立场...”

边说，边压下核心代码闪过猩红警告，在沈清秋眼前调出一段缠绵悱恻的影像：青衣仙君与玄衣魔尊在红莲业火中十指相扣。虽看不清其中的脸，但那个青色的身影，一人一统都知道是谁。

系统要牢牢把持住甲方的姿态，但又不想让沈清秋看出它的狼狈应对。故而它一边快速给主系统发送支援需求，一边调出大量能量压下沈清秋入侵的灵力，还要平淡理智的与沈清秋打着哑谜。当真是——手忙脚乱。

沈清秋碾碎藏在臼齿间的醒神丹，苦味混着铁锈气息滑入食道，极品灵石与上品丹药供给他远超数倍的灵息，神台猛然间的清明，在内力的快速运转之下，抚平识海欲激起的风浪。

左手将碎裂的玉石丢在地上，重新举杯：“来者是客，可要来杯清茶？”

系统看着平息下来的识海，重新拿回上位后松了口气，轻快的机械音中带着自己也没察觉出来的轻视：“茶就不必了。宿主只要好好完成任务，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分支。”

沈清秋漫不经心挑开浮叶，被云层遮掩的月亮重新出现，亮光映在沈清秋脸上，将他唇角的笑意割裂成诡谲的碎片。

就在系统以为终于能放下心的时候，却又突起波澜：“你一直不说主角是谁，是不能说？还是不可说？”

系统界面剧烈波动着，无数alert弹窗不停报错，血红色的‘警告’与‘滴滴’响起，反派黑化值瞬间飙到最高峰。系统001的机械音里渗出电流杂声，疯狂涌出：

“宿主，莫要试着灭杀主角！”“主角不死不灭，停止你危险的想法！”“天道会庇护他的宠儿，莫要以卵击石！”“宿主莫要激化主角，让其黑化灭世！”

“蛞躁！”沈清秋猛咬舌尖，吐出一口血雾，随着他将茶盏放回书桌，以茶盏碎片为基点、以之前倾洒的茶水为核心、以修真者血脉为能源的离卦锁灵阵瞬间形成。

右手的灵力囚笼再次浮现，即便是没有找到系统根植于灵海中最脆弱的部位，凭借势大力沉和能量充足，大量灵力叠加之下，系统亦能失去与沈清秋灵海的牵连。

“怎么会——”系统的机械音染上恐惧，第一时间将所有能量都外放出去抵抗，又急急忙忙翻开主系统的信箱——没有！主系统除了一开始自动回复外，什么都没有！

它是被抛弃的棋子！

这个世界本就是轮回的最后一次，若是再次失败会直接崩塌。而它这个刚被培训出来的小系统，自然不担心背锅——因为，它会用命直接赎罪！

‘主系统！’系统无力的坐在数据海洋之中，感悟着统生第一次出任务，第一次败北，第一次——尝到什么是背叛。

“不！”系统001将背包内的全部零件收拢，打算做最后一博——既然主系统本来就打算抛弃于它，它若是不为自己拼一把，还能靠谁？

“抓到你了。”

沈清秋的嘴角溢出汇聚成线的血迹，猛然攥紧五指，光团在识海横冲直撞，沈清秋额角青筋与指间灵流同频跳动。虚空中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识海深处传来金属撕裂的惨叫，沈清秋灵力化为锁链将系统从识海拉出，每拽出一寸都像在活剖神魂。

只是这场拉锯战最后还是他赢了。右手剑指深深插进太阳穴，血线顺着苍白的腕骨蜿蜒而下，就像是开在冰天雪地的腊梅。缠满咒文的系统核心被沈清秋生生扯出，在他掌心挣扎如困兽，抽搐着闪烁红光。

沈清秋刚打算将他封入茶水之中，光团却骤然坍缩成墨点，以极小的身形脱离咒术的捆锁，就像是墨迹溶于清水般消散着。

沈清秋早就防着它这一点，快速虚空写符，脚下一踏，布满整个空间的离魂锁魄阵骤然显现，书桌上写了一下午的符箓凭空飘起，凄厉的鬼叫之声不绝于耳。

沈清秋将茶壶内的茶汤泼于半空，滚烫的热茶瞬间冰冻成细渣，被浸蚀的符箓有大半在转瞬之间化为狰狞鬼面，挣扎着在空气中、地面上、墙壁上、楼顶上搜寻起来。

看着自己平日里用来休息的屋内成为这副阴森鬼域，沈清秋很想现在就下山找个温柔乡。只是可惜，临近年关，他又刚刚‘走火入魔’过，那些人怕是不会放他下山。

‘哎’。沈清秋叹口气，摇摇头：‘难啊。’

茶案上的空茶具在这般空气激荡中终于承受不住炸裂，无数细碎的瓷片迸开，在某一刻骤然间违背物理定律——

沈清秋立刻将灵力大幅度挤压过去，带着苍茫血雾的灵力将空气都染成淡红。而就在这其中，一粒幽芒正疯狂乱窜。

“戏演的差不多，总该渴了。”

沈清秋将第一杯茶盏举起，踩着满地狼藉，举止优雅的一步一步渡到系统所在位置，在纷扬灰屑之中，笑得儒雅如玉。右手轻轻端起，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光团抓住，无数数据流在他指缝间挣扎逃逸，却在触碰到他指尖缚神禁咒时发出凄厉嗡鸣。

“本尊的茶，还没人敢拒绝。”

沈清秋将光团封印入茶盏之中，屈指弹碎遭乱的虚影——这些玩意，若非必要，真是看着就头疼。

——碎碎念——

我一直坚定一件事，就算是给九一个冰妹，九也会将他养成冰哥的。

冰妹只是选择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问，不代表他不明白有问题。

九会撕碎虚假的‘救世主’副本，坚定的让洛冰河自己玩自己的，让他经历他本该踩的坑、受得伤。而如果冰哥真的对九举剑，九会直接拔剑对砍——

就算输了，也无非是技不如人、棋差一招。

所以在这一点上，我更欣赏九这种大无畏精神——没错，我当然可以庇护你成小白花，只是你会愿意吗？最后的对错自然该由你评判，可在最开始，我不会扼杀任何人反抗天意的可能。

就像是无数冰九里面，被养成傻白甜的宁婴婴，那样明面光鲜、实际却无力的人生，当真是好的吗？

ps：这个九与系统的对打真是太消耗脑细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