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那不是裴砚吗?
他身上浅紫色的圆领袍已经被雨水浸湿成了深紫色,幞头的束带也湿哒哒地搭在肩头,而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目光淡漠,缓缓地走着。
李昭宁皱了皱眉。
她早闻裴砚淡漠孤傲,但裴砚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做派,所以李昭宁早就将传言远远地抛在了脑后。但今日看他在雨中行走的样子,忽然有些山林隐士的高洁样子了。
只是,这么淋雨,他不冷吗?
春风裹挟着雨水钻进窗子,打湿了窗沿的书,也将李昭宁身上的潮热吹散了几分,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李昭宁赶紧关上窗户。
窗下的裴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看时,只看到木窗撞在窗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天黑以后,伙计送来了姜汤,李昭宁闭着眼睛喝完,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发汗,一边强迫自己睡觉,一边祈祷着明天早上,病能稍微好些。
哪知她刚躺下,就听见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与伙计大力拍门的声音不同,似乎门外的人有意收着手上的力气,不想惊扰到她。
李昭宁没有出声,谨慎地从门缝往外看了看,却发现空无一人。
难道是……有埋伏?
她在黑暗里等了一会,确信门外没有人的呼吸声,才敢把门悄悄地拉开一条缝,却发现门外的地上,躺着一把新伞、一个毛毡坐垫、一个小纸包。
李昭宁探出头看了看,客栈的过道寂静,只有楼下微弱的烛光摇曳。
——看来,安全。
她将东西都收进屋里,打开小纸包,发现是几颗圆圆的、黑乎乎的丸子,包丸子的纸上,写了对应的症状和吃的数量——
这是风寒药。
客栈的服务这么周到?
李昭宁不禁心头一暖。
她吃了药,爬上床睡了。
楼下,裴砚仍旧坐在空荡荡的大堂角落里,借着烛火的微光,看到那扇门开了又关了,而他放在门口的东西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裴砚这才放下心,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却突然顿住脚步,望着淅淅沥沥的雨雾,怔然不动。
……忘了给自己也买一把伞了。
*
第二天,李昭宁起床后,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没有再发烧了。她喜滋滋地给了伙计一些铜板作为赏银,便撑着伞大步往考场走去。
身后的伙计眼中充满了茫然的惊喜,冲着李昭宁大声喊:“小郎君明年再来哦!”
掌柜一个脑瓜崩弹在伙计的后脑勺:“什么明年再来,这不是说他今年中不了举吗?连句吉利话都不会说!”
伙计揉揉后脑,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
答题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李昭宁考完出来,天幕经现出几层深深浅浅的墨色。
她穿过贡院重重的大门,正往闹市走,却发现身后好像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李昭宁故意放慢脚步,在一处小摊上驻足片刻,那两人就在街上谈笑风生;她紧赶慢赶穿过街巷,那两人便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紧紧地跟着,维持着既不会被她甩掉、也不会轻易被她发现的距离。
李昭宁想了想,钻进一个狭窄的小巷,巷口仅容一人通过,后面则是一个大院,院墙低矮,不易藏人。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院子,转头一看,两个身影只剩一个了。
李昭宁心头一喜,诱敌深入已经成功,便转过身,看着那个身影缓缓地走上前。
那人穿着麻布粗衣,鞋子却是黑色缎面的,微弱灯影下反射着深深浅浅的团花暗纹。
他缓缓走近,对着李昭宁俯身拱手道:“陛下,节度使请您去……”
声音尖细,带着些许男女不辨的媚态。
李昭宁并不看他,而是看着他的身后,挑眉一笑,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你怎么才来?我都要被抓住了。”
面前的人惊讶地瞪大双眼,望着李昭宁胜券在握笑眯眯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猛转过身去——
身后空空的,一只猫都没有,哪里有什么人?
待他再回头时,李昭宁早已不见踪影。
……
他暗骂一句,冲进大院,却发现院墙皆低矮,屋子也门户洞开、四处漏风,根本藏不住人。
“抓到了?”
另一个麻衣太监一路小跑而至,走到他身前问。
他叹了口气,抿着唇,摇了摇头:
“跟丢了。”
大院矮墙的另一边,李昭宁正蹲在墙角,屏住呼吸,缓缓地挪动脚步,往另一边的街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