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宁喘了口气,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手却触到了什么冰凉凉的东西,她以为是块碎银,就悄悄地摸过来,跑到离人群稍远的地方,对着细微的光亮仔细地看。
她看清手中的东西是什么时,心脏猛地一沉。
那是一只半圆形的玉牌,通体翠绿晶莹,巴掌大小,正面密密麻麻地刻满小字,反面光滑,正中央写着【神策军调令】五个楷书大字。
神策军掌管整个长安城的治安,拥有此兵符者,无论是谁,一定会奉命抓她。
眨眼之间,刚才被打的歹徒就到了她面前,他一身黑袍,脸被兜帽遮住,身后众人皆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声响。
李昭宁转身就跑,却被对方揪住后衣领,一把拎了回来。
她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不见义勇为了,这次估计要搭上小命。
她这么被抓回去,一定很快就被陈崔折磨得死掉。
如果能埋在姚州就好了,那儿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她很喜欢。
但陈崔怎么会将她的尸体运回去?他只会把她扔在乱葬岗。
李昭宁紧闭双目,但预料着匕首刺入身体的痛感却一直没有来临。她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
老天爷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
她连埋在哪儿都想好了,就给她看这个?
裴砚眉心微微皱起,眼中耐心不多,他放开李昭宁,伸手弹了弹衣袍上的水珠,盯着她不咸不淡地开口:
“还给我。”
李昭宁暗暗庆幸捡回一条命,闷闷地从怀里掏出兵符,一个念头却突然涌入脑海。
神策军可以用来抓她,是不是也可以用来收回她的封地?
她停下手中动作,看着眼前非敌非友的裴砚,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
她稳着声音开口,眉梢挂着一丝丝喜悦:
“你怎么会有兵权?”
裴砚目前的官职是吏部尚书,空挂其职,说啥啥不行,背锅第一名。
他心怀天下,救济难民合理;他俸禄微薄,悄悄经商也合理;但他手上怎么都不可能有神策军的兵符。
除非,陈崔根本不知道长安还有这支军队。
而裴砚,想握兵造反。
裴砚眉间隐隐涌上几分怒意,他向前一步,眯起眼睛:
“东西给我,我可以放你走。”
李昭宁好不容易抓到把柄,怎么肯轻易放手,她狡黠一笑,晃了晃捏着兵符的拳头:
“裴尚书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个交易?”
裴砚冷哼一声:“没有。”
他负手而立,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他的衣袍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小水花,冲散了他周身寒意。
“那它就归我了。”李昭宁挑眉笑道,将玉牌揣进怀里,轻轻拍了拍。
裴砚烦躁地闭上双眼,而后猛地跨出一步,伸手来抢她怀中的兵符,却在触碰到她肩头的时候手上一颤,顿在那里。
虽然是李昭宁胁迫他,但终究男女有别。
无论他有什么理由,手都不能再往前伸了。
他默默收回手,重新看向眉眼弯弯的李昭宁。
“没有调兵文书,它只是一块玉而已。”
他善意提醒,也是好言相劝。
“但我可以把它毁掉。”
李昭宁得意得很,她用不了,她还不能阻止别人用吗?
裴砚眉头紧皱,但额角突突跳动的脉搏渐渐慢下来,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拉扯揉捏他的心脏,让他无力又无奈,一如昨晚他被人猜出身份的时候。
他自诩聪慧,行事周密,但只要李昭宁在,他多少都会出点意外。
“把它给我,否则……”
李昭宁叹口气,右手一扬,只见一只翠绿色的牌子从她掌心飞出,重重地磕在路旁坚硬的岩石上,碎裂成好几块。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树叶上残留的雨水落到地面,发出清脆的的滴答声响。
裴砚浑身杀意尽显,他握住袖中匕首,缓缓走近李昭宁。
李昭宁将双臂缓缓抱在胸前,歪着头盯着他,看到他颤抖衣袖里,匕首锋利的刀刃。
“失去兵权的感觉不好吧?”李昭宁笑盈盈地问。
裴砚知道兵符被毁已成定局,杀她无用,但仍旧忍不住双手的颤抖。
他近四年的辛苦筹谋,被李昭宁毁于一旦;无数心血都随着那一声脆响付诸东流。
偏偏这罪魁祸首还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笑得轻松。
他感受到齿间的血腥气,才惊觉咬破了舌头。
裴砚情绪很稳定,上一次这样愤怒,还是陈崔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同僚和朋友尽数赐死的时候。
裴砚盯着李昭宁身后绵延的远山,心中无限悲愤。
他印象中的李昭宁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性子,怎么在西南待了几年,变得这么任性了?
李昭宁叹了口气,松开抱在胸前的双臂,将手中的兵符缓缓举起:
“现在,我们能谈谈交易了吗,裴尚书?”
裴砚的呼吸猛地一滞。
云破月来,他看得很清楚,李昭宁手中的,就是他的兵符。
她不是摔碎了吗?
李昭宁看到他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知道自己计谋得逞,歪头看着裴砚:
“我手里没有别的玉佩,再摔一次,它就真没了。”
良久,随着刀刃入鞘的脆响,裴砚的声音传来,淡淡地不带一丝情绪:
“你想要什么?”
“姚州。”
裴砚抬起头,看着李昭宁,突然笑了:“胃口不小。”
“那当然,”李昭宁向前一步,微微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但我也愿意给裴尚书准备一份大礼来换。”
裴砚背起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昭宁,看她眼中的盈盈笑意,和笑意背后的森森獠牙,似一只犬齿尖尖的小狐狸,只要一张口,就能在皮肤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血洞。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一朝棋逢对手,他很兴奋,腕上脉搏突突跳动。
“裴尚书有没有兴趣,将皇宫内廷的侍卫也换成神策军?”
内廷侍卫负责皇宫内的治安和守卫,也是掌权者唯一信任的亲卫。
要换掉这批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换掉掌权者。
她站在月光下,笑嘻嘻地给裴砚发了一封龙椅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