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博士布置了背书与习字的课业，就结束了中午的授课。

七人起身恭送秦博士离开，伴读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小皇帝身上。

周俊才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对小皇帝拱手行礼，自我介绍：“臣周俊才，见过陛下。”

被选为伴读之后，他们都被赐了个郎官的职位，没什么实际权力，但也能称臣了。

小皇帝对周俊才没什么兴趣，只说了三个字：“唔，免礼。”

而后冲着张常侍张开双臂，唇齿清晰地说：“阿公，朕要回去。”

在场之中，如周赵二人，家人常常出入禁中，对此早有耳闻，邵容则是心中有数，孟五娘、杨洛霞与冯震，眼中却是多少流露出讶然之色。

陛下贵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叫一个宦官为阿公？

选伴读那日，邵容便感觉到，相比较吴太后这个亲生母亲，小皇帝明显更依赖亲近张常侍，而张常侍，大约也有刻意引导。

她随大流地看了一眼张常侍，只见他面色坦然，声音轻柔地应下小皇帝的命令，对众人略点点头，抱起小皇帝便走了。

孟五娘不仅流露出几分着急，她还没跟小皇帝介绍自己，小皇帝怎么便走了，只是这时再追上去，更不合时宜，只能生气地跺了跺脚，埋怨似的瞪了眼周俊才。

周俊才直接无视了她，约赵瑜与冯震一同回去用午饭。

下了课，小皇帝又已离开，伴读们也该吃午饭了，邵容拍了拍还坐着的杨洛霞，邀她一起回去午食。

杨洛霞收起震惊的情绪，看到三个男孩子已经相约回去，正想问邵容要不要叫上孟五娘，便见孟五娘路过她们时，瞪一眼邵容，提着裙子追到周俊才身后。

杨洛霞哑然，拉着邵容走在回昭华殿的路上，身后都是各自家仆，她压低声音，跟邵容咬耳朵：“你刚才听到没有，陛下叫张常侍阿公！”

她还是没能震惊中缓过神来。

其实在富贵人家，多的人称呼亲近家奴为阿公阿娘，只是在杨洛霞看来，旁人是旁人，皇帝是皇帝！

皇帝怎能称一介宦官为阿公！

这个时代的人，心里对皇帝的形象，多有神化，仿佛他是皇帝，便不仅仅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幼童了。

邵容也不跟她掰扯这些，没什么诚心地敷衍道：“约莫是张常侍侍奉陛下之心甚诚，才使得陛下待他亲近如家人，正说明陛下眼明心亮啊。”

你上你也行。

这番哄小孩的说法，成功说服杨洛霞不再纠结这些，转而小声跟邵容谈论小皇帝的样貌。

“陛下长得真好看！肌肤比我还白，眼睛大大的！”

这个时代，女孩儿出嫁普遍很早，有些女孩几岁时便会定亲，因此在这方面十分早熟。

杨洛霞被长辈提点过，被选为伴读，日后大概是要嫁给皇帝的，即便如今一句话都没说上，即便小皇帝还是个奶娃娃，她却能自然而然地以未来夫君的眼光去看待小皇帝。

邵容默然，虚岁七岁的小女孩，一副少女怀春的成熟表情评价一个五岁的小孩长得好看。

小皇帝当然是好看的，吴太后长相艳丽，他遗传了母亲精致的五官，又养得精细，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不好看。

但这不妨碍他是个四五岁的小孩。

邵容压下恶心的感觉，转移话题道：“不知午后的骑射课会教些什么。”

她去年想让武师父教她习武，家里人都不让，怕她骨头软，一不小心反而伤了身体，如今小皇帝比她那时更身娇体弱，又能练什么？

杨洛霞顺着她的话思考一下，有些为难道：“我们也要学骑射吗？”

射御是君子六艺的要求，是贵族男子的必修课，却没有强制贵族女子学习，有贵族女子因喜爱狩猎而将此技能练习得十分出众，但仍有另一部分贵女对此不感兴趣。

杨洛霞显然是后一种。

邵容回道：“我们是陛下的伴读，既然陛下要学，我们自然也是要学的。”

杨洛霞一下子变得忧心忡忡。

两人各有心事，沉默着吃完午饭，各自分开回去休息。

春花一边铺床，一边问：“二娘今日何故心事重重，饭都用少了。”

邵容肘着下巴，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春花把床铺收拾妥当，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幽幽道：“杨姐姐今日跟我说，陛下长得好看。”

春花想了想，道：“二娘也好看，陛下必然会喜欢二娘的。”

邵容整张脸皱成一团，紧咬着牙，仿佛下一秒会吐出来一般，缓了一会，说：“陛下才五岁。”

春花理所当然道：“不小啦，有的人家七岁就成亲啦，夫妻两一块养几年，岁数到了就正经做夫妻。”

说罢，她笑嘻嘻凑到邵容面前，压低声音悄悄说：“二娘生得灵秀又聪慧，一定能做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