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容听了半晌，明白了，这是落差太大，捧着两千万钱送给那中官人，图谋的是九卿之一的太仆，结果那边答应得好好的，最后却只给了司农寺一个小小的平淮令，俸禄六百石。

连个寺丞都不愿给。

难怪明竹叔苦闷。

根据她爹介绍，这个平淮令辛苦得很，因为要平抑物价，全国到处出差，好处是油水大大的有。

老爷子见他实在苦闷，便说：“如今钱已使出去了，你便是不去，也是白白丢了，不如先去试试。”

见邵明竹还想说什么，老爷子止住他，继续说：“你莫要小看这平淮令，凡有所谋，多以先机制胜，平淮令虽不起眼，不论治国或是牧州，皆离不开这经济之道，若你能将平淮令做好，大兄必不需再提起我了。”

“何况你祖父曾是大司农，如今司农寺中，仍有邵氏的门生故吏，你进去之后，也不必重新摸索，少走许多弯路，未尝不是好事。”

这么说，祖父擅长的正是他口中的经济之道？

邵容闪过这个念头，翻阅记忆，都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便抛到脑后。

邵明竹听了，虽然郁闷，到底将老爷子的话听了进去，举杯敬老爷子一杯，谢他赐教。

说到了朝堂，后面的话基本都是绕着朝堂交流，诸如哪个氏族买了什么官，哪个氏族出了个厉害人物，或吐槽宦官得势猖狂，或抱怨太后和外戚的跋扈嚣张。

邵容自动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整个人都愁住了。

没什么存在感的幼帝，软弱的太后和她嚣张的外戚，死要钱的宦官，和充斥着各种名门望族的朝堂。

哪怕她在脱离学校之后，对历史知识的摄入仅限于小说背景，面对这种经典配置，脑子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这大乾要完。”

而且她还注意到老爷子说了一句话——“凡有所谋”。

谁谋？谋什么？

邵容第一反应是邵氏有野心，紧接着就是：果然，这个大乾要完蛋！

老爷子可是远离邵氏中心好几年了，此时竟然直言邵氏有图谋，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是这种封疆大吏有异心已经是所有聪明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了，第二就是，皇权已经衰弱到这些地方可以自治，以至于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无视中央。

一直到躺在床上，邵容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不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闪过，累积的焦虑情绪压得她直接失眠，小脚在被子里乱捣，一不小心踹醒了她爹。

邵明德睡得正香，腹部突然传来强烈的痛感，直接把他惊醒。

他捂着肚子坐起来，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借着透过窗户的月光，对上窝在被子里的小女儿心虚的视线。

邵明德压下火气，问：“醒了，是要如厕吗？”

邵容摇头，邵明德注意到她毫无睡意的双眼，问：“没睡着？”

邵容也坐起来，收着力气，轻轻给刚才踹的地方揉了揉，被邵明德阻止，又问了一遍：“怎么不睡觉？”

邵容盯着满地月光中扭曲的家具影子，沉默后问：“爹，以后会打仗吗？”

她没看见，邵明德听到她的问题后，神情又惊又喜又忧又愁，复杂到难以形容。

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回答，邵容抬头看向她爹。

邵明德摸了摸她的头说：“别怕，有爹在。”

这就是肯定会打了。

邵明德两手捏住邵容的脸颊，见不得她明明一副小孩模样，偏偏学大人一样皱着眉，看到她脸上的忧虑变成气愤，才说：“睡觉吧，你小小个人，天天想得倒是多，小心以后变成小老太婆！”

邵容两只手扯开脸上的大手，气哼哼说：“你才变成小老太婆！”

说完掀开被子躺下睡觉。

老爹说得对，想得再多，她现在的壳子也只有三岁半，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多长个，多吃点，长力气。

睡前，她迷迷糊糊想到，邵氏应该有厉害的武师父吧？

祖父答应过她的。

第二天一早，薛氏打发邵容先去堂屋请安，和丈夫对坐，露出相似的愁容。

她本就觉浅，父女俩晚上那一通折腾，她听了大半。

平日只知道女儿比旁人聪慧一些，可一旦聪慧到容娘这般，真养起来，才知道是何等令人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