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容继续说：“另外，我还想教小蛋读书，不止是小蛋，还有二壮他们。”

老爷子稍微坐直身子。

“祖父，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征了三次兵了，今年还没过完，我心里感觉不太好。”

老爷子发现她眉眼间隐藏的焦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

邵容接着说：“我们家就在邵家村，能用的人，无非就是同族，或者仆从，二壮这个年纪，正经活干不了，脑子却还算灵光，正是学东西的时候。小蛋更不必说了，他只能依附于咱家，日后不论是您还是哪个哥哥出仕，再或者别的情况，需要人手，难道从亲戚家去借吗，自己培养的人总归放心一些，只让他们学种地太浪费了。”

“你可知书籍何等珍贵？”

邵容不假思索：“若没有用处，便一文不值。”

老爷子看着神情果决的孙女，轻叹了口气：“好，以后……”

他看了眼几乎整个人都快缩到邵容身后的小孩一眼，继续说：“小蛋就跟着你了。”

“二壮他们……”

邵容眼前一亮，爬到老爷子膝盖上，捏着老爷子胡须，握拳道：“他们做出这种事，就是因为太闲了，应该把他们都抓起，背书！”

“哎～”老爷子捧着邵容的小拳头，不高兴地说，“快放手！”

他打心里喜欢容娘，如今容娘大些了，他却是不敢再接近容娘，只因容娘对他的胡须表现出十二分的兴趣，有机会就想抓一把。

养一把美须不比养一头美发少费心思啊。

二壮不比小蛋，虽然实际上邵家村的人多数要看老爷子的脸色佃田地，终归有个远亲的名头，老爷子也不能随手就安排了别人家的孩子，总归要费心安排一番。

她又提起另一个话题：“祖父，我听说练武都是童子功，向来是年龄越小越好，你认不认识什么厉害的武师父？”

她举起拳头示意对方看自己的力气。

小拳头带着胡须往上扬，老爷子真的生气了，仰着头呵斥：“容娘！”

邵容嘿嘿一笑，跳下老爷子的膝盖，拉着小蛋嘶溜一下就跑出了门。

老爷子对着消失的小身影愣了好一会儿，缓缓吐出刚才刻意压下的叹息，才心疼得将胡须捋顺。

天色昏暗，去田里干活的人陆陆续续回家，昏暗的油灯下，一家人吃了饭就各自散去。

邵明德和薛氏回到房间，乖女儿就给他们整了一出大变活人。

昏黄暗沉的房间里，两大两小四张脸面面相觑。

“嘿嘿……”邵容搓手手，“爹娘，这是小蛋，祖父把他给我了。”

薛氏听到“祖父”两个字，被迫咽下不好听的话，只说：“屋里没有他睡的地方，你要来他，怎么安排？”

邵容还是个小宝宝，跟着爹娘一起睡，不过她也没打算让小蛋连睡觉也跟她一起：“他之前是就跟着徐婶子睡的，我一会把他送过去。”

邵容在房里稍微等了一下，算算徐婶子应该收拾好厨房了，牵着小蛋去了外院。

房间里，薛氏和丈夫都是一脸愁容，两人相对而坐，邵明德开口：“也不知容娘像谁，这主意也太大了。”

小小的人，心眼多得跟什么似的。

她几个哥哥加一块，心眼也没她这么多。

他和薛氏，也都不是太灵光的人，偶尔还会被容娘绕进去。

薛氏无语，没好气说：“反正不像你这个愣子，好了吧！”

她懒得搭理，转身铺床，准备睡觉。

另一边，邵容送了小蛋回去，正巧碰上邵成孝，身后还跟了个人。

借着灯笼的火光，邵容认出人来，甜甜唤道：“村长爷爷，怎么这么晚来了？”

邵家村村长笑着道：“容娘还不睡觉啊？”

“就睡。”邵容约莫猜到祖父找村长来的原因，不再追问，小大人一般叮嘱道：“村长爷爷看着点路啊，小心摔跤。”

邵家村村长乐呵呵道：“好好好，容娘回去也看着点路啊！”

邵容连声答应。

目送邵家村村长进了祖父的屋子，邵容才回了屋子，屋里夫妻两早就没再讨论闺女，只留了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等邵容上了床，就灭灯睡觉。

主屋的灯却迟迟未灭，直到月上中天，让成孝送老村长回去后，老爷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就叹一口气，刻意地让老太太心口火气直冒。

她冷声说：“睡不着就滚出去。”

“倩娘啊，容娘怎么就是个女娃子！”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你把她塞回她娘肚子里，跟她说，变成男娃再出来。”

老爷子讪讪：“你这话说的。”

半晌无语，不一会儿，老爷子又开始在床上烙饼。

这觉没法睡了，老太太猛地坐起来，恶狠狠掀开老爷子身上的薄被：“还让不让人睡了！不睡都别睡！”

老爷子尴尬地拽回被子，嘟囔道：“你看看你这暴脾气，平时装得跟菩萨似的，结果都朝我发了。”

杨氏往里面挪了挪，再次躺下，就听老爷子低声喃喃：“倩娘，你后不后悔？”

跟着他，从繁华的上京，来到这鸟不拉屎的村沟沟。

从世家女，变成邵家村的老太太。

老爷子支起耳朵，等了半晌，才听杨氏淡淡回答：“睡吧你，都决定好了，这会儿又矫情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