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聊着，就听见车后座突然传来欧健的声音，“陈队，那什么，其实，我觉得嫌疑人选择仓库作为实验室的可能性不大……”

陈飞扭头瞅了他一眼，就看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刚睡醒的样子。老头抬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欧健支着脑袋凑到陈飞和岳林中间，左右看了两人一眼，“刚刚岳林不是说了吗？实验室至少看起来得像那么回事，受害者才会上当。但是您看仓库这样的环境，啧，怎么说呢？要是谁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我都怕会被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说罢，他还拿手指头捅了捅岳林的肩膀，意思是你多少给点反应啊？岳林没搭理他，陈飞听罢却默默点头。岳林还以为老头要憋个大招削欧健一顿，没想到老头摆摆手，让他找个阴凉处靠边停车。

为什么突然停车？因为此刻陈飞也心存疑虑。

经过上午的走访，陈飞意识到把仓库改造成实验室的可能性不大。以前他没有深入调查过这种成规模的大型仓库，真正走进去一看才发现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场面十分震撼。

工业园的仓库很大，按照仓室大小和存放货物种类分成不同的区域。大型仓库面积可以达到上百平方米，由厚重的混凝土和钢筋浇筑的，非常坚固牢靠，齐整排列在园区道路两侧，方便车辆进出运输大宗货物。

打开巨大的卷帘门，可以看到仓库的天花板非常高，巨大的空间可以轻易容纳大型货物和设备，叉车甚至小型货车都可以直接开进去。有的仓库还提供足够的货架和货物堆放区，区域划分合理，采光充足，通风良好，智能化仓储空间还有配置了全自动的货物分拣流水线，看起来就很先进。

另一种小型仓库看起来有点像批发市场的商铺；一间挨着一间，安装同样的卷帘门，门上喷涂了统一的编号，面积通常在20-50平米，里面通电通水，私人或者公司企业都可以租用。陈飞觉得如果硬要把这种小房间改建成医疗实验室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和周边的环境多少还是违和。

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

岳林听令将车拐上一条岔路，路两旁是被太阳晒得打蔫儿的行道树，路的尽头是一扇挂着锁的大铁门，看样子不会有车辆出入，停这里不会挡道。岳林停稳了车，扭头望着陈飞问：“陈队，咱这是……”

陈飞从储物格里掏出饮料又灌了一大口，嗓子舒服了一点儿，沉声开口：“那天开讨论会的时候，我只考虑了目标地点是不是隐秘、是不是有足够的空间以及是否交通便利这几个方面，现在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说这话时，他语气很肯定，虽然有那么点遗憾和懊悔，却丝毫没有在下属面前承认错误的难堪。见老头神色如常，岳林一挑眉，不禁对他又高看一眼。

岳林在派出所工作了一年多，也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在他的认识里，像陈飞这个级别的领导，轻易是不会当众揭自己的短的。有多少人当了领导，就自视甚高，听不得别人的质疑，容不得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但是陈飞不一样。他愿意听年轻人发表意见，也乐意给年轻人提出建议；专案组开会的时候，他也不会仗着自己是专案组组长就搞一言堂，他也非常尊重法医、痕检和技术等专业人员的意见。现在发现自己的判断失误，当着两个新人就直接承认了。完全不会为了所谓颜面就掩饰甚至隐瞒自己的失误。

脑袋搁在陈飞肩头的欧健也不由感叹，刚到重案组的时候，经常看到陈队对大师兄非打即骂，连局长政委也是一言不合就怼回去，原本以为他是听不进别人的话得那种老顽固。然而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欧健发现陈飞是一个洒脱不羁，简单直率的性情中人，遇事不逃避，有担当，不甩锅。

不但不甩锅，还经常替大师兄背锅。真·背锅侠！

岳林和欧健就那么眼巴巴地盯着陈飞，脑子里盘旋的全都是溢美之词，只不过说出来就有点矫情了。陈飞被他俩盯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脸上沾了脏东西，他不自在的摸摸脸，“你门盯着我看啥？”

欧健咻的一下把脑袋缩回去，岳林也赶紧移开视线，摸过矿泉水喝了一口掩饰尴尬。喝了水他才试探着问：“陈队，咱们现在怎么办？码头仓库还去吗？”

“先别急，咱们好好想想，现在时间紧，容不得我们慢慢试错。”陈飞摇摇头，既然已经意识到出现了方向性错误，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走访排查上。

他从手包里摸出香烟叼在嘴里，回身摇下车窗，结果被窗外的热浪扑了一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窗户重新关上，烟却还是叼在嘴里。过过干瘾。

欧健又把脑袋搁在陈飞身后的靠椅背上，闻到陈飞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汗味，难得开窍的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陈队，你擦把汗。”

陈飞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一边擦汗一边问两个小的：“你们年轻人脑子灵光，也好好想想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我觉得居民楼都比码头仓库靠谱。”既然陈队不耻下问，欧健索性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陈凯这个人小心谨慎，应该会尽可能减少自己在社会面留下痕迹，活动范围或者路线应该是相对固定，他没有必要专门建一个所谓实验室，这样不但会多出一笔不必要的开支，也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你的意思是说，他居住和做实验的地方在一起？”

欧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这样不是更省钱嘛！他有没有稳定的职业和收入，衣食住行都是钱，能省一个是一个。这样也可以减少暴露的风险，至少不用考虑通勤的问题。”

陈飞白了他一眼，神特么的通勤！

“我知道那种私人的美容院就是开在居民小区。”岳林想起自家住的小区单元楼里，就有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不方便外出打工，就自己在家里摆了两张美容床，给顾客提供护肤美容的服务。

陈飞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看来咱们可以和罗家楠他们一组通个气。得！小岳掉头，咱们先回局里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