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学计算机相关专业而非警校科班出身，加上人长得秀秀气气的，派出所所长替过世的老哥们儿心疼孩子，于是大手一挥，把欧健支到内勤办公室去了。

内勤女警也是欧风奇的老同事，欧健叫人家阿姨。欧健也老实，阿姨让干啥他就干啥，什么复印文件，整理装备，填写报表，反正都是些办公室的杂活。

因此，欧健虽然有三个月的派出所实习经历，但是业务相关的知识一点儿没学到，就学会了不同品牌型号的打印机，双面打印的时候正确的翻转送纸。

现在真轮到他出外勤办案子，他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该干些啥。一上午就跟在陈飞屁股后面，满工业园溜达，陈飞让他问话他就问话，让他做记录他就做记录，只觉得累得慌。

饭菜很快送上来，陈飞招呼两人赶紧吃。欧健夹起一筷子炒河粉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望向对面的陈飞犹豫着开口：“陈队，咱们这样漫无目的的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陈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舀了一大勺饭塞进嘴里，嚼得有滋有味。见陈队这样子，欧健低头继续塞河粉，眼珠子不安的瞟来瞟去，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刚有些懊恼，就听见陈飞幽幽地声音，“你觉得我们是在漫无目的的找？”

这句问话听不出情绪，欧健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问他“河粉味道好不好”。

欧健的喉结滚了滚，放下筷子认真思考了一下，傻傻点头。刚一点头，就看见陈飞挑起嘴角冲自己笑了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陈飞扭脸看向旁边的岳林，看得岳林心头一紧。

“小岳，你觉得呢？”陈飞语气异常温和，一听就是装的。

岳林在心里对欧健翻了无数个白眼，你作死不要拉我下水啊！陈队让咱们干啥就干啥呗！老头儿还能坑咱们咋滴？才出来走访了一上午你就叽叽歪歪，不知道陈队要咬人啊？

可惜现在骂欧健这个猪脑子也为时已晚，岳林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咱们这也不算是漫无目的，我们走访的区域都是经过前期初查后筛选出来的。”

欧健揉揉鼻子问：“初查？谁初查？啥时候初查的？怎么初查的？”

岳林十分刻意地把身体转了90°，面对着欧健的方向侧身坐，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铁皮娃娃。成功避开陈飞犀利的目光，他强压住想要削对方的冲动，耐心跟欧·菜鸟·健解释。

“之前咱们不是发过协查通报，辖区分局派出所已经过了一遍筛子。比如刚刚咱们去的工业园，派出所根据园区提供的园区企业名单、仓库出入库记录、在职人员花名册等等资料，分析研判出需要重点排查的区域。咱们去看的那几间仓库，就是承租方信息登记得不详细，身份信息存疑的。”

说罢，岳林又偷瞄陈飞，见老头儿面色如常，心说这样算是过关了吧？就听见陈飞继续问：“那你说说下午咱们该去哪儿？”

岳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去哪儿？我怎么知道去哪儿？他眼神幽怨的望着陈飞，卤肉饭都不香了。陈飞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神里说不出是鼓励还是挑衅，左右就是“臭小子赶紧回答老子的问题，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意思。

岳林放下勺子，默默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翻出一张叠了两叠的A4打印纸，摊开，抚平，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哀怨与不甘。他想不通，明明是重案组的领导训下属，自己这个无辜的吃瓜群众为什么要受到波及？

无妄之灾！

欧健却毫无罪觉察地凑到岳林旁边，嘴里嚼着炒河粉含糊地问：“这是啥？”

岳林把纸递过去——其实完全可以直接拍他脸上——语气生硬地解释：“这是经过初查的仓库名单，工业园的仓库看过了，咱们继续走访剩下的部分。咱们从这里到新城区比较远，海玉码头仓库可以后面再去，下午先去中心城区综合保税区仓库以及远洋码头仓库，然后就可以回局里汇总情况。”

欧健接过名单大致浏览了一遍，排在最前面的工业园区仓库已经去过了，接下来就是综合保税区仓库，总建筑面积约6万平方米，包括3栋单层仓库、1栋五层办公楼及警卫室和设备间等附属建筑。岳林在保税区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圈，后面用红笔写了“进口商品”四个字。

继续往下看，欧健的目光停留在远洋码头仓库这一条。总面积约34.15万平方米，包括21.09万平方米的封闭式仓库和约13.06万平方米的露天仓库，心里默算，好家伙，足足有47个足球场那么大。

欧健震惊成了表情包：“陈队，这些仓库这么大，我们看得完吗？”

陈飞小口喝着猪肝汤，老神在在的冲他眨眼，你觉得呢？

欧健挠挠头，又盯着那张纸看，快把纸盯出个洞，岳林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先吃饭，吃完了咱们好干活。那么大的仓库，总有看完的时候。要是你实在走不动了，我去借个叉车叉着你走。”

陈飞一挑眉，眯着眼瞅了岳林一眼，岳林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逗傻子被傻子家的长辈看见了，怎么办？

说了会儿话，三人继续吃饭，陈飞嚼着青椒暗自摇头，欧健真是一点不随他爸！

胆小、腼腆、说话带着一股子学生气，没主见、脑子也不灵光，遇到困难自己解决不了，就会咬着下嘴唇眼巴巴望着陈飞，总是摆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看得陈飞直闹心。遇到困难就找我帮忙，发工资的时候是不是分我一半？问个路都问不利索，笨嘴拙舌就是欠练！

工作能力不行，为人处世方面也不如人家岳林。人家岳林就能考虑到老同志吃不惯洋快餐，晓得找一间适合的饭馆；进饭店以后，知道忙前忙后擦桌子，要茶水，帮着陈飞烫碗筷，点菜也知道让陈飞先来，哪像欧健就知道在旁边呲着牙傻乐。

看着面前埋头干饭的傻小子，陈飞无比庆幸自己严词拒绝了赵平生的无理要求，师徒结对？让我给欧健当师父？算了吧！别哪天一气之下把欧健打死了，断了老欧家的根儿，欧风奇还不得半夜起尸爬上来找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