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吕袁桥咧了咧嘴心有戚戚然的样子，高仁反倒笑着安慰他，“看着吓人而已，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当时从鞍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我都没感觉到疼，就是木木的麻麻的，我们教练可好了，抱着我就往医院跑。我那个时候很瘦的，一点都不重。”
听他刻意补充这么一句，吕袁桥被他逗笑了，一点都不重这一句才是重点吗？
“当运动员很辛苦啊，训练强度那么大，伤病不断，啧啧，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吕袁桥很佩服的冲高仁竖竖大拇指，“小高法医牛比！”
“别叫我小高法医，听着怪怪的。”高仁摆摆手，扭身趴在靠椅上，撅着屁股去够后排脚垫上的矿泉水，折腾了半天摸到两瓶水，拧开一瓶递到吕袁桥嘴边，“你喝口水吧。”
吕袁桥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游移，圆圆的屁股、舒展的脊背、伸长的手臂，以及抬头看向自己时微微扭转的脖颈，这就是体操运动员的身体吗？
吕袁桥突然觉得有点热，拉拉脖领子，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有点仓惶地一把抓过矿泉水，好巧不巧的抓住了高仁的手，他的宽大手掌包裹着对方的手，凉凉的，拳峰上有一层略显粗糙的薄茧，硌得他的掌心微痒。他不自觉的收拢手指用力握了握。
手突然被男人握住，高仁的心跳突突地变了节奏，不自在的快速收回手，低着头拧开另一瓶矿泉水，吨吨吨的猛喝两口，努力平复心底那一丝没有来由的尴尬与慌乱。
车里陡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口嗡嗡地吹着冷气，可是车内的温度不降反升，两个人默契地齐齐狂灌凉水，活像两个快要渴死的沙漠旅人在拼命自救。
——“那个……”
——“对了……”
——“你说什么？”
——“你先说。”
——“……”
——“……”
高仁没忍住先笑出声，捂着嘴吭哧吭哧的笑得像个小仓鼠，眼睛睁得大大的满含笑意，“你就叫我高仁吧，我叫你袁桥，可以吗？”
吕袁桥点点头，把喝得一滴不剩的矿泉水瓶子攥在手里，捏得噼啪作响，高仁很自然的伸手把瓶子拿过来，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口袋，甩啊甩的展开，连同自己的那个瓶子一起塞进去装好，顺手搁在脚边。
“你……你还挺讲文明的，随身带着口袋装垃圾。”吕袁桥没话找话，双手握着方向盘，不知是不是太热的缘故，手心里全是汗，湿湿滑滑的感觉又让他回想去之前触碰到高仁手背时心里莫名生出的黏腻感觉。
他把手心在裤腿上蹭了蹭，想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又担心高仁会觉得冷，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高仁却毫无察觉地自顾自把口袋放好，扭头冲吕袁桥笑笑，“高速路上抛洒杂物是违法的，何况塑料瓶还能卖一毛钱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自然，理所应当的口气仿佛卖瓶子换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联想到他平日的穿着打扮，都是很普通甚至廉价的衣服裤子，领到制服后更是很少见他穿便服，成天就是一条警裤，一双制式皮鞋，上班穿执勤服，下班就换一件卡通T恤。吕袁桥心下了然，高仁的家境不太富裕，于是他扯开话题，免得对方尴尬。
“你那个队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黄辉龙，比我大两岁，家是邻市农村的，据说前不久邻市搞开发占了他家的地，这才在城郊买了房子。”高仁揉揉脖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少年老成的感叹，“其实很多运动员都是农村或者穷人家来的，毕竟搞竞技体育特别是进专业队真的太苦了，一般的家庭都舍不得孩子吃那样的苦。
就像我小时候被体操队选中，妈妈本来也不愿意我走专业，她舍不得我吃苦。但是教练给爸爸妈妈做工作，说我有天赋不应该埋没，又说我家条件不好，爸爸生病治疗要花钱，运动员有补助和津贴，集中训练吃住还不花钱，如果以后我进了专业队也是一条出路。爸爸妈妈问我的意见，我说看那些哥哥姐姐翻跟头挺好玩儿，他们也就同意了。算起来，相当于我五岁就开始给家里挣钱了。”
说着说着，高仁忍不住笑起来，骄傲的样子让人觉得很可爱又很心疼。吕袁桥想再多问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不出宽慰的话，何况高仁也不需要什么宽慰。
“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你有天赋吧！”吕袁桥觉得夸夸他可能会更好。
高仁一听这话果然更起劲儿了，他扭过身子侧坐，一张笑脸直愣愣的对上吕袁桥的侧脸，勾得他一眼又一眼的看过去，想把整个笑容都收进眼底，只可惜他在开车，不敢过于分心。
“说起来黄辉龙的底子也很不错，其实当年能被选进队里的哪个不是好苗子。他比我进队早，以前的成绩也是很不错的，只可惜后来长得太快，身高体重控制不住，成绩自然就下降了。”
“那你呢？你也不算矮啊？”吕袁桥又侧过脸看了看身边那人，怎么说呢，175的个头在他们这一辈人里头不算高也不算矮，只是搭配一张白嫩嫩的娃娃脸，让他看起来更似个不满二十的青少年。
高仁一挺胸，大声强调：“那是！我算是退役的体操运动员里面长得高的！”说罢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吕袁桥，又回头撇了一眼体壮如牛的罗家楠，有点心虚的缩缩脖子，还是强作硬气道：“我16岁退役以后，天天喝牛奶吃鸡蛋，每天跑步打篮球，从154长到175，已经很厉害了！”
吕袁桥使劲点头，继续拍马屁，“确实很厉害，你看那谁，那个奥运冠军，还没你高呢！”
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却刚好戳到高仁的痛处，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半晌后似有似无的叹了一声，没有再接话。